我坐在长椅上，看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深绿如镜的西湖水上，湖上苏堤蜿蜒，河灯昏黄，旁边的柳丝不时从我眼前拂过。我含笑抚着精致的音乐盒，拧动婴儿肚脐上的小发条，宁静的夜色中悠悠响起了纯净的《致爱丽丝》。
“我回来了。”商柏言坐下打开瓶矿泉水递给我，又拆了张湿巾，“擦擦汗吧，没想到杭州晚上也这么热。”
我放下水瓶，接过纸巾擦擦了额头上的汗，“没办法，现在刚好是最热的时候。”
他突然跟着音乐轻轻哼了几句，然后笑道，“看你一直捧着这个音乐盒，很喜欢吗？”
我抚着婴儿酣甜的睡脸，幸福地笑着，“嗯，以后要是我的慕熙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
“肯定会更可爱的，爸爸妈妈都这么漂亮。”他脱口而出，我的笑微微僵了一下。“对不起啊，淳熙。”
“说什么对不起啊，其实我觉得很幸福。”我莞尔一笑，手移到小腹上，感受着小生命的生长，“自从知道有了慕熙，我就感觉像是沈濯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感谢老天给了我这个孩子，以后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商柏言看着我出了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淳熙，我能不能也摸摸他？”
我笑着牵过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其实现在摸不出来的。”
他打断我，“没有，我感觉到了。”
“胡说。”
“真的，他亲着我的手心呢。”
我含笑睨了他一眼，“一听就知道是胡说了，现在都还没成形呢，他怎么亲你啊？”
“我就是感觉到了。”他固执地坚持。
我也不再反驳，他很久之后才放了手，认真地看着我，“淳熙，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我点头，“什么事？”
“淳熙，我们结婚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马上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那种结婚。跟我们的感情无关，我只是为了慕熙。”
“为了慕熙？”
“是。淳熙，说实话，难道你真的希望慕熙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吗？我们都是在不幸福的家庭长大的，你知道家庭的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我会很疼很疼慕熙的，我身边的人也会，他不会有个不幸福的家庭。”
“那如果以后慕熙问你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他没有爸爸你要怎么说？如果以后慕熙问你他爸爸在哪儿你又要怎么回答？”
我捧着音乐盒的手紧了，是，我可以给慕熙最大的宠爱，但我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孩子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父亲角色。
商柏言握上我的手，真诚地凝视着我的眼，“淳熙，结婚只是一个名义，我们不需对对方尽任何夫妻的义务，只是给慕熙一个完整的家。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合适，我们都有各自喜欢的人，但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感情的纠缠。如果你不放心，我们还可以立个婚前协议，以后要是任何一方有合适的人，这桩婚姻就立刻作废，怎么样？”
我还是有几分吃惊，喃喃道，“可是你完全可以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一笑，“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有什么意思？淳熙，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我们可以相互信任。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不仅我可以弥补对薇儿的遗憾，慕熙也有个完整的家有个爸爸疼他。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他，他绝对会给慕熙最好最好的一切。可是我不想沈濯的孩子叫别人爸爸，我觉得这样对不起他。我把音乐盒搂进怀里，心里纠结而困惑，淡淡道，“商柏言，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好，你慢慢考虑。”商柏言收拾好东西起身，“挺晚了，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我和商柏言并肩缓缓在苏堤边走着，清亮的月光把我们的身影投在涟涟的西湖水上，悠长悠长。我突然停步了，不远处的水上长廊，许晗歆坐在低低的扶手上随意张望，微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和金黄色裙角，很美很诗意的画面。眼前出现了沈濯的身影，他跑到她身边，跪下细细往她脚后跟上贴了两张创口贴。他扶起许晗歆走了几步，她穿着高跟鞋好像还是磨得厉害，他迟疑了一下便蹲下来背起了她。许晗歆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和他边说边笑，往我们这边的路口走来。
我慌忙转身，突然听沈濯叫住我，“熙熙？”
商柏言揽过我的腰，朝我眼神示意，我转过身的时候，沈濯已经放下了许晗歆。商柏言搂着我朝他们走去，他今晚穿着白色衬衣，英气逼人，不得不承认他和许晗歆站在一起很是般配。月光如水倒映，四目相对，多少前尘往事心神荡漾尽在不言中。
我走到他们面前，勉强笑道，“沈濯，真巧。”
“熙熙。”他微弱地唤了我一声，眼波层层叠叠，却只呢喃出一句，“熙熙，最近好吗？”
最近好吗？沈濯，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有一天也会这样，不期而遇的时候，你在别的女人身边，我在别的男人怀里，然后只是有礼而疏远地问一句，最近好吗？可以问候，就是放下了吧？沈濯，明明希望你可以放下的，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心疼呢？曾经天真地以为就算分开我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原来人心真真，终究敌不过时间浩渺。原来，我们真的都会成为别人的某某。
我的笑更假了，“很好。你呢？”
他的眉微蹙了，“我也很好。”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肚子，微微哽咽了，“很好就好，很好就好。”沈濯，你知道吗？我有慕熙了，我们的慕熙。我知道这很残忍，可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虽然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要当爸爸了。
沈濯扶着许晗歆走了，我一阵虚脱，手中的盒子跌落在地，音乐盒滚了出来。我刚弯身，商柏言拦住我，“你别动，我来。”
我怔怔地看着沈濯和许晗歆离开的背影，“熙熙，最近好吗”，“很好。你呢”，“我也很好”，“熙熙，最近好吗”，“很好”，“很好”，“很好”……眼中的泪流下，我一阵晕眩，倒了下来。
七月份的西湖水，原来也是冰凉入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