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明月如霜。伴着微风，此景却显得无比凄凉。
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那般真实的回荡在了耳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情，难道是假的吗？
李从嘉此时是背对娥皇，因距离偏远，根本不晓得娥皇是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周嘉敏看到娥皇，眼神微微闪烁了一瞬，仅一瞬，却让李从嘉漏掉了这个细节。
周嘉敏噗嗤一笑，声音似银铃般，清澈悦耳。“殿下，怎能这般说呢？殿下与姐姐的婚事本就是由我父亲做主的，只不过是在皇上面前讨了一道圣旨罢了。如今，姐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眼睛也瞎了，留在殿下身边，岂不拖累，若是殿下觉得心烦，嘉敏愿去求我父亲，让我父亲做主。”
李从嘉面上微楞，确很快回了神。周嘉敏此言，难道是承认了自己曾对娥皇下过毒么？若真是这样，他李从嘉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嘉敏！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李从嘉柔声似水，竟然唤了她的名字，从前，可都是叫她周二小姐的。如今这般，却是让那周嘉敏红了小脸儿。
明显看到娥皇面色越来越苍白，那周嘉敏却是更过分了。“哎呀殿下……你还是头一回唤我的名字呢。如今姐姐身子正虚弱，还是看好了她，别让她四处乱逛，省的给殿下你增添麻烦，到时候，岂不难办？”
李从嘉心中暗嘲，觉得此时的周嘉敏虚伪得紧，却又不知哪里是不对劲。
那周嘉敏抿嘴一笑，娇声道：“殿下对我姐姐情真意切，嘉敏全都看在眼里，可是，如今殿下要想清楚，嘉敏于殿下而言，才是真正有用的人，若是因着殿下的儿女情长，却坏了殿下与父亲的终生大业，岂不可惜？殿下还是想想清楚，早些做决断吧……”
粉面桃腮，不施粉黛，娇艳无双。
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口中讲出的话却句句是理，这如何让李从嘉相信，周嘉敏肯为他所用，又如何能相信，周嘉敏不会再次对娥皇下手。娥皇在他身边待着，经一日不比一日的危险起来，只因为三年前他曾犯下的过错，一错，便置身悬崖，竟再也无法回头了……
三年前，太子李弘冀还在世的时候，只因权势动荡，势力减削，险些被逼退位。李从嘉这才出面帮他。只不过，周宗趁人之危，在于李从嘉同助太子复位后，他便那李从嘉曾答应他未许的承诺为借口，要求李从嘉娶了周嘉敏为侧妃。那时，李从嘉实在不知周嘉敏是何等模样，又是何种心肠，却想着，只暂缓一时，到日后再行商议。如今这般，娥皇双目失明，更是叫那周宗有了说辞，偏偏将周嘉敏的事再提了出来。
李从嘉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如今娥皇愈发的不安全，只能先稳固了周宗的心，才能分出神来好生的保护娥皇，如若不然，做太多，都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李从嘉背手而立，轻声道：“嘉敏！你可知，我喜欢你姐姐哪一点？”
闻言，周嘉敏一愣，竟不晓得李从嘉此言的用意究竟是何，只淡淡答了句：“嘉敏不知……”
李从嘉轻叹一口气，淡淡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周嘉敏在讲话。“我最喜欢的，不是她的美貌，不是她的地位，不是她对我有用，不是她爱我至深，而是，他生性纯良，与众不同，还有她倔强的性子。”
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伤感，悠悠开口，淡淡道：“或许，是我一开始就不该将她留在身边，我身为皇家后裔，本就没有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执意将她拖下苦海，反倒是害了她。如今她双目失明，留在宫中实在是不妥。我虽不爱她，确实在不忍她再受折磨，选个日子，我会亲手了解了她，你父亲，他老人家应该不会怪我吧……”
周嘉敏很是诧异李从嘉说的这番话，虽然知道李从嘉是在同她做戏，可是，这一出戏演的实在精彩，全然让娥皇听了去，如今，不论娥皇再怎么大度，怕是也忍不了李从嘉要杀她啊！
周嘉敏不着痕迹的笑了笑，瞬间又换上一副娇弱可人的姿态，柔声道：“殿下要杀姐姐？为何？虽说父亲也有心要杀姐姐，可是碍于殿下的面子，迟迟未肯动手，殿下又是为何？”
他轻叹一口气，柔声道：“为天下大业！”
“为天下大业？”娥皇心中无数次回荡着这句话，短短一句话，就是他要杀她的原因吗？她周娥皇何时成了他的绊脚石？她周娥皇何时阻碍过他的前路？为何这种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深爱的夫君，这些年，竟对她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未曾有过吗？
“对！就是这个表情，绝望的表情，真的，很美呢……”周嘉敏心中无数次嘲笑着娥皇的痴傻，多年来，娥皇心心念念的夫君，竟然对她起了杀念。
看着娥皇万分崩溃的痛苦模样，周嘉敏心中好不自在，这就是她想要的，为了得到她想要的，她甘愿委身做了父亲的棋子，甘愿成为一个木偶，只要能留在李从嘉身边，她愿意。
自小，她的师父就教她，自己喜欢的东西已经要紧紧攥在手里，若是自己不知争取，就会被他人夺了去。周嘉敏一眼便认定李从嘉是她喜欢的，是她想要的，想得到的，为此，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周嘉敏嘴角的笑意已经掩藏不了，李从嘉深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身来，却见娥皇泪流满面，颤抖着身子，斜靠在一棵桃花树上。
又是这种场景，李从嘉与娥皇之间本就有过这般类似的误会，如今更是解释不清了。
他爱她，她不知，她真的不知。
为了她，即便是与天下为敌，他都无所谓，只是，他更要保护她。如今他已置身泥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已经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护住她？也好，这样也好，误会了，他便能够让娥皇离开他，去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再也不要回到这皇宫中来，这里是是非之地，是在容不下她。
“娥皇……”他颤抖着双唇，迈开了不太平稳的步伐。
娥皇听见李从嘉唤她，身子不住的颤抖，一把瘫坐在了地上，不断的往后退着，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从嘉清楚的看到，写在娥皇脸上的，分明是恐惧。
他迈着步子，离她更近了些，抬手便要抚上她的脸，却又停在了半空中，顿了一顿，继而冷冷说道：“方才本宫与嘉敏的对话，你可都听到了？”
“嘉敏？”娥皇顿时觉得心口绞痛，“嗤……”一口鲜血自口中涌出，娥皇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何等凄厉……
“哈哈哈……哈哈哈……”她明明不住的在流泪，却是笑的那般大声。“李从嘉……你好狠……你好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骗了我这么久，枉我多年来对你痴心一片，你竟然是这般回报我的……”
她已然忘记了周嘉敏也在场，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实在是不应该。她是那样骄傲，不容许自己露出任何可怜的模样来，无论是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是一样，可如今却……
娥皇定了定心神，扶着身后的桃花树，勉强站直了身子，挥手朝着李从嘉删了一巴掌，不偏不倚，刚巧落在李从嘉的脸上。李从嘉并未躲开，他只想让娥皇这样误会下去，尽早离开他，也好。
“殿下……”周嘉敏惊慌的跑了过来，一把将娥皇推开，却是用力过猛，将娥皇狠狠推到在地，娥皇身子不稳，重重摔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液体，顺着嘴角，延至下巴，滴在了素色的襦裙上，似鲜艳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无比，灼灼夺目。
娥皇扯出一个绚烂的笑容，扬声道：“好……很好！如今我不过是个废人，于你于父亲都是无用的拖累，我且尚有自知之明，便不再厚着脸皮死死纠缠于你，你且放心去做你的大事，我不会在你身边碍眼了。”
李从嘉深深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好！如此，倒是不用我费心了！”
他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留给她，他竟做的如此决绝，这些年来的种种，竟然都是虚情假意，一心执念，不过是她周娥皇的一厢情愿吗？她不甘，不甘，如此屈辱，她要他偿还。
“李从嘉，我有一句话要问问你，还请你如实回答。”她讲话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带一丝感情，面色更是冷若冰霜，苍白如纸，看了，却是让人心疼。
李从嘉手握成拳，面上却是强忍着情绪，淡淡开口，轻声道：“何事要问？直言便是！”
娥皇笑了笑，了；冷到：“若我不是周司徒长女，你可还会娶我？”
会吗？她不知道，她不确定，他是否是碍于她的身份，如今，她只想要弄清楚罢了，弄清楚了再自行离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可是，就在他将要开口之时，她却不敢听了，因为，她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