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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槛外衰烟月自清,请君拔剑

卿哉没有了琐剑,难道就不是卿哉了么?

江水选了一节刚劲的树枝,细细地削成一柄剑的模样,摆放在卿哉的枕边。

有时江水会有孩子气的联想,她瞧着卿哉两片单薄紧抿的唇,只觉得是美的。

好雪枯坐,江水近乎偏执地喜爱那些洁净的痛苦,譬如雪压寒花唯余幽香一味,开的艳的花总不比清净寂灭的香魂来的叫她怜爱。

但江水定定看了许久,盯着卿哉消瘦许多的脸颊,却不如欣赏一缕香魂那般。

骄傲快意的卿哉她也喜爱,放纵自厌的卿哉她也喜爱。

一时割舍不下,到底是共赴黄泉,还是救他无恙?

于是江水不由得又垂头长叹起来,每次都将难题抛给自己,可真是......

江水是明白最终自己不会忍心让卿哉与自己沦落到同样憎恶的境地的,可这不妨碍她向往两个人汲汲营营与幽潭中搀扶的画面。

可真让她向往啊。

“呸,不要脸。”

她忽而笑着骂了自己一声,站起来走到老狼身边,用脚轻轻蹭了蹭它的肚皮。

老狼不悦地睁开眼。

江水自上而下地看着它:“好好看家,姐姐要打猎去了,知道么?”

回答她的只有老狼又埋下去的一头乱毛,江水又轻轻踢了它一脚,又去仔细将火熄弱一些,防止一时不察失火。

这才拿着青昙出门去了。

家姑且这么称那间小木屋,家里还有些之前猎的雪兔山鹿,还有几条砍成几截的蛇,以及若干有着虫洞的干瘪果子。

江水自然不挑的,只是卿哉身体虚弱,她私心还是想尽可能把他养得好一点。

不然还要同老狼争吃的,未免太过凄惨。

却也不知眼下她思绪飘到了何处去。

天如颦蹙黛痕久,江水久寻无果,只能凿破湖冰以求鱼,涉水寒骨,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在过几日便是月信了?

罢了罢了,索性这些时日备下了不少镇痛的药草,到时候煮一碗就是了。

忙活半晌才捧着几尾远算不上肥美的活鱼上来,江水本想用青昙穿着鱼提回家,但到底没下得去手。

拎着鱼便回了小木屋。

老狼闻见鲜活的肉味抬起半只狭长的眼看了一眼江水,而江水只是匆匆瞧了一眼尚还昏睡的卿哉,丢下两尾鱼给老狼,将剩下的放在缸里养着。

活鱼熬汤也是一道补食。

而后江水又匆匆出去,小木屋太小容纳不下两匹马儿,因而江水早在来时的第一日便强忍着疼痛在屋旁开始搭一个简易的马棚。

虽然简陋无比,可到底也能够党一些风。

江水先摸了摸千钧,又摸了摸青司,这两匹不怎么对付的高贵马种此刻只能屈就在一起,两个都有些脾气。

好在马通人性,青司知道主人卿哉如今的身体实在不好,也只是烦躁地刨地而已。

千钧也有些小姑娘家脾气,咬着江水的袖子不撒手。

原本看着剩余马草不多的江水正在发愁,被咬住袖子之后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

养儿到百岁,常忧九十九。

可叹她一个妙龄女子,就要担起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江水不无忧愁地摸了摸自己越发粗糙的一张脸。

千钧又伸舌头舔了她半脸口水,江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青司不甘示弱也舔了另外半边。

......

江水简直万分嫌弃。

皱眉给两匹马挨个锤了一下脑袋,江水骂骂咧咧:“两个臭东西,再添把你们喂狼去!”

语气不无恐吓,谁知两匹马儿毫不在意,仍旧像听不懂一般又要舔去。

江水生无可恋地退后一步:“好了好了,我给你们找马草去了,记得不要打架。”

她可没忘了这两匹马时不时就要互踹,也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打情骂俏。

青司是一匹公马吧?

一时想不起来卿哉是否与自己提过,江水搜刮了一下记忆,干脆蹲下身。

果然是个公马。

也不知青海骢和汗血宝马之间能否配种生下小马驹?

江水天马行空地想着,走到方才凿破的冰面前,还没来得及重新结上厚厚一层冰,但那洞里的水还飘着稀碎的冰渣。

直接就着冰凉的河水来清洗了一翻脸庞,江水又向山谷深处走去。

不是近前没有能够供青司和千钧咀嚼的马草,只是江水特地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她手足完备,自然先从远处开始着手。

等过了许久,江水背着一大框马草之余手也不闲着,环臂抱着几捆马草满意地往回走。

这么多够他们两个吃几天了,小木屋依水而造,这几日恰好是极寒之日,待会再劈些树枝柴火给马棚加固,就能够安心过冬了。

还没等她美滋滋地计划下一步,江水忽而脚步一顿,脸色惨白。

她听见了卿哉痛苦的嚎啕声!

江水抱着马草极速运功赶去木屋,将怀中背上马草摔在马棚前,豁然闯入门里。

屋内除了温热的气息,还有卿哉血红的一双眼。

“杀了我!”

卿哉青筋毕露,痛苦万分:“江水!”

他厉声哀求:“杀了我!”

江水眼睁睁看着他手中崩裂的木剑残骸,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一次毒发。

缓缓抽出背后青昙:“你想死是么?”

江水的声音亦如往常清寂,却含着无端的悲愤:“卿哉,拔出你的剑来!”

压着卿哉的脖颈,青昙忍不住战栗渴血,江水重复说:“拔剑!”

卿哉正是毒发涕泗横流,散衣乱发,四肢颤抖。

他能够说出江水杀了我这五个字已经是竭尽所能,而今荒唐凄惨的模样全落入江水的眼中,他痉挛之余说不出话来。

江水并不哀求,她将青昙刀的凶性挥发到极致,甚至难以压制。

她也在流泪。

那毒何其凶烈!更与罂粟纠缠!

普天之下,谁能忍受!

“拔剑!”

“卿哉!”

“拔剑!”

卿哉就连摇头都不能,颤颤张口含糊吐出几个字节,江水紧紧盯着他的唇形可什么都读不出来。

“江”

卿哉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完整,江水依旧泪流,她压制住卿哉自残的行动,可却无法控制青昙饮血。

卿哉的脖子已经被青昙割破一层浅浅的血迹,江水仍道:“拔剑!”

没有了琐剑,没有了多年功力,没有了健全四肢,便不能拔剑了么!

卿哉!

江水最终无法压制住青昙的凶性,但她来得及将卿哉击昏,而后双刀直接狠狠割裂腹部两道。

疼得她几乎以头抢地。

可江水只是流着软弱的泪,颤抖着给卿哉又喂下了一碗心头血熬制的药。

她既悲伤,也失望。

又欢喜,又悲怆。

可当江水凝视着卿哉的睡颜时,无边的悲怆又被悄然地吞噬淹没,她强撑着给自己敷药换衣。

“卿哉......”

她呢喃着:“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愿意赴死,我便真的与你同归了。”

江水想要摸一摸他的手,学着普通侠侣那般执手,可她到底还是失血过多疼昏了过去。

风霜早住,人归何处?

槛外衰烟月自清。

哪问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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