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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怕听一句瘗花铭,我何卑贱

不论如何,龚尧许是真心爱惜龚杰这个义子的,他半跪着搂住龚杰,高声叫喊:“来人!来人!”

早就躁动不安的两家人手在听到这声之后,一并急不可耐地破开门浩浩荡荡闯进来。

可叹安伯年事已高,颤颤巍巍着赶在了最前头。

看着少爷虽然衣衫破损却还好生生站着,安伯不由老泪纵横,上前拉住了蒋飞熊的手:“少爷”

几个丫鬟也哭作一团。

而蒋飞熊只是看着龚家人将龚杰好生抬了出去,并不出言阻止。

龚尧许弯下腰,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他捡起那把自己为了义子特地定制的玄铁连锁刀,缓缓直起身。

“方才杰儿也立下了生死状,生死不论。”

“可那个女子不是蒋家人,蒋飞熊,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蒋飞熊拦住安伯,沉声道:“飞熊是龚杰手下败将,自然该双手将蒋家武馆的牌匾摘下送给龚前辈,但龚前辈要的其他交代,恕我不能从命!”

深深看了蒋飞熊一眼,龚尧许问:“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顾姑娘?

看透蒋飞熊的迟疑,龚尧许只是冷硬说:“我不至于使什么腌手段报仇,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高手的名字,不让杰儿白白受伤。”

这本来就是蒋飞熊和龚杰的生死局,江水其实不该插手。

也没有任何立场插手。

蒋飞熊沉默许久,而后说:“她姓顾。”

“顾......”

龚尧许拂袖:“我们走!”

蒋飞熊招来几个仆从,吩咐道:“把牌匾取下来,送去龚家下榻之处去。”

安伯不由道:“少爷这可是”

“龚前辈说的不错,我武艺疏松,父亲的心血纵然今日能保全这一块牌匾,到底也只是糊弄人的东西而已。”

看见少爷意志坚定,安伯也不在多言,只问可有哪里不适?

蒋飞熊摆摆手,让弟子仆从都退下去,自己被谷芽和安伯两厢搀扶着坐下。

“收了些内伤,请大夫来看看就是。”

安伯不住点头,有道:“刚才那龚尧许说的是顾姑娘?顾姑娘来过?”

蒋飞熊也有些诧异:“你们不知?”

他偏过头看着谷芽,记得自己是叫谷芽去请顾姑娘外出避祸,难道是这丫头私自求了顾姑娘?

疑惑之下蒋飞熊也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可谷芽抿嘴摇了摇头:“我都按着少爷吩咐去说了,其余就什么也没有。”

于是蒋飞熊将江水出现救下自己的经过都告知了安伯。

原来是这样啊......

安伯沉思许久,对着蒋飞熊说:“少爷,我去看着他们上门送牌匾,顾姑娘那里,您自己权衡吧。”

等到蒋飞熊站定在江水房门前,还没想好词句,江水便已经察觉。

“有事站在门外说便可。”

她那带着些冷硬的话语停在蒋飞熊的耳边,反倒让踌躇不已的蒋飞熊镇定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尽管知道隔着一扇门顾姑娘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恭敬地拱手弯下半个腰,施了一个大礼。

维持着恭敬姿态认真道:“蒋飞熊多谢顾姑娘救命之恩!”

门中江水趁着服下镇痛药之后身体不那么难熬而温吞喝着水,听见这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青年这样认真道谢,心中并无太多波动。

只是想着此番半路用上了银零落,怕是日后疼痛会更加剧烈,再要止疼定然要用虎狼之药。

心中对此略感不愉。

“早便说了,作为抵押,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刀有多快。”

蒋飞熊直起身子笑了笑,对江水说:“飞熊先前不过是顺手为之,更对顾姑娘有许多偏见,还望,还望顾姑娘莫怪。”

“今日本就是你们两家之事,只是我若不出手,平白欠下一个人情。”

江水神色厌厌。

蒋飞熊却更加激动,又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语,这才离去。

可江水却只是嘲讽一笑,这蒋小少爷倒是纯善,自己可没有什么不伤性命的顾虑……

只不过是苦痛折磨多日,加之兵器不趁手,节俭内力这才没有直接杀了那个那个什么人。

蒋飞熊只道顾姑娘虽然插手自己的生死有些僭越,但毕竟救了自己一命,何况十分有分寸没有将对方置于死地只是断了龚杰的肩膀,因而蒋飞熊没有什么不快的情绪。

可快乐离去的蒋飞熊又怎知,江水本意便是想割断他的咽喉呢?

蒋飞熊自知往日恩怨分不清对错,龚尧许和父亲都有错,但是他是儿子不好置喙父亲什么。

而江水只觉得她自己没心思听那些故事,她不凭善恶杀人。

“插手了你的生死,虽然救了命,但也有置你于不义的可能”

江水如斯聪慧,神思通明之时想透彻也不过是霎那间。

左手附上剑疮,江水嗤笑。

我自己都没有什么活路了,哪里有什么性质,还顾上成全别人的一起么?

想她此生,大抵也能借古人那句“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吧。

呼灯冷过,翠尊徘徊,所谓之生死悲喜,自然全在幽微处。

第二日安伯上门来请求顾姑娘能够陪同自家少爷一同去武林会。

说是,近日动身,必然能够赶得上。

今年的武林会在姜台,马车三个月的行程。

江水本有意做个独行客,但眼下跟着蒋家车队倒也省了事端,其他江水只当做不知。

蒋家牌匾被龚尧许真砍了去,在杨川蒋家的声明一下子就有些微妙起来,安伯经此一难却也想开了。

这蒋家武馆不能够成为少爷的束缚,老爷过世前虽然满心都是基业,家产,可少爷已经为武馆所连累多时,如今正好乘这个劫难暂且蛰伏下来。

留下些赶不动路的老人在府中,缩减开支,遣散仆从,而蒋飞熊在安伯的支持下也预备去武林会上拜师。

江水略微一思索便回过味来。

大约那日看见自己身手不俗,又恰好同去武林会,让自己跟着也算有个照应。

到底他们是不知道江水那日果真只是压抑住病痛,个个以为她是已经“痊愈”了的。

将症结想开后,江水也不多亲近,只是开了些虎狼之药的镇痛方子,交给安伯抓药来,以备不时之需。

其中夹杂着些不起眼的草药,江水趁着不注意,做了几方见血封喉的毒,却没有涂抹在青昙上。

最快的毒,永远是她的刀光。

至于毒药的去处,此刻且按下不提。

等到镇痛的药力散去后,果不其然地江水比之前疼地更加凶猛,日日呕出腹中污秽。

果然是个肮脏下贱命,江水双目有些酸涩,就连痛苦,都比别人来的狼狈。

壮士呕血十斗,骚客啮雪一团。

悲壮的悲壮,清洁的清洁。

只她这般恶心,多苦瘀脓蓬舟溺,怕听一句瘗花铭。

“我有旧相知,凛然杳望何必见?”

“我有杯中客,红蕖定罪轻万贯。”

“我有芳树词,不敢为卑唐突歌。”

江水苦笑着摇了摇头,笑得美丽且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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