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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Dumb Blonde

一场马术比赛将森莱斯西斯莱哲丘陵变得面目全非。

数千人挤在省城外的驻扎地里,他们来自世界各地。

有马术好手。

有亡命之徒。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西历一八八八年十月一日。

星期六,安息日。

暖冬时的烈日照在骑士们的护具上,蚊蝇血虻攀上劣马的后蹄,整个矮丘林地都是一股粪臭熏天的味道。

营帐外边人头攒动,赌徒们挑准对象,在心仪的骑士身上下了重注。

这场比赛的规则只有三条。

仅仅只有三条。

第一条,不许用枪攻击参赛者。

第二条,中途可以更换马驹,不得向参赛者下毒,不得在驿站休息时攻击参赛者。

第三条,骑士必须沿规定路线,到达各个城市按顺序签到,防止徇私舞弊。

除此以外,躁动不安的广播员和活动主持嘶声呐喊着。

森莱斯的皇帝作为监证官将加入这场竞赛。

陈小伍分到了第六组别,编号是六百六十六号。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就像他从市场上买到的烈马一样。

前些日子,他和阿明跟着恩菲尔德老爵爷去市场买马。马市的好货都被抢购一空了,只剩下这么一头烈马。

当陈小五看见它时,它脏兮兮的,浑身是伤,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股子凶狠的劲,屠夫正准备磨好刀,宰了这头伤人的畜生。

这匹马在市场里已经踢碎了六个人的骨头,是不折不扣的祸驹。

可小伍一伸手,它便低下头,变得安静乖巧。

但凡生灵,都喜欢亚蒙神的生命力何况是性感炸弹治愈伤病的力量。

后来,小伍给它配了鞍,做了个飞机头的俗气发型,和他张扬的性格一样,是明骚在外,又取了个名字。

他贴在马儿的脖颈,低声呢喃。

“准备好了吗?!洋葱?”

马儿挺直了身子,前蹄悬起,变得躁动不安。

看来它不喜欢这个名字。

陈小伍说:“不喜欢也得叫这个,我在市场相中你的时候,你哭得稀里哗啦的,眼睛像是两块黑曜石,bulingbuling~~~闪闪发光。”

洋葱喷出响鼻,往草皮前吐着唾沫。

陈小伍有样学样,随地吐痰。

属实素质主仆。

就在此时,在第六组别中,又有一位同行参赛者凑到小伍身边。

“喂!”

是个女人。

“你是魔术师对吗?”

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身上关于手性分子的味道太浓了,天呐……难道你已经把身体完全交给魔鬼了吗?”

是个金发傻妞,性感丽人。

“喂喂喂!黑发臭小子!和我分在一组,可算你倒了大霉!”

牛仔帽压住一头大卷毛,开襟外套配上一条清爽的抹胸,红围巾遮住喉咙,这就是她上半身所有的衣料。

“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可是你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好歹看我一眼呀!”

至于下半身,只有低腰裤搭着马靴,马刺是五角星警徽形状,从后腰的尾椎骨处能看见一处纹身。

纹身的内容是一串英文俚语。

也是我为什么叫她金发傻妞的原因。

【dumb blonde】

词汇通译有三种读法

金发傻妞。

无声哑女。

花瓶姑娘。

陈小伍扭过头,朝姑娘瞥了一眼。

能从对方身上嗅到微弱的魂威。

此人毫无疑问,是个魔术师。

小伍低声对洋葱叮嘱着。

“这丫头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金发姑娘气得拉扯缰绳,使唤马驹往洋葱身上拈挤。

洋葱哪儿是好惹的主,粗壮的马颈甩得像是攻城锤,把恶意占道的家伙给顶了回去。

小伍又说:“别看她,会被传染的。”

“你说甚么!”金发姑娘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传染不传染的!”

小伍这才开始正视这傻丫头。

她的身边围满了荷尔蒙爆表的饥渴色狼。

不论是有钱的,没钱的。

骑士或贱民,

东方人或西方人。

谁不喜欢金发小姐姐呢?

这场比赛开始时,这身热辣的打扮和耀眼的金发,就像是夜里的明灯,给一个个带【枪】的猎人立起靶子。

“喂!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我是来自亚米特兰的汉娜,汉娜亚美利!我是警长的女儿,专门抓捕作奸犯科的魔术师!对付你这种人我可有一套!我要在第一纵队和第二纵队分开之前就收拾掉你!你这个把灵魂完全卖给魔鬼的可怜人!接受我的制裁!”

陈小伍问:“你是谁,对我来说重要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列队里的骑士们按不住心中的焦虑,更拉不住缰绳,已经跑出去老远了。在几记警示枪声中悻悻而返。

汉娜嘟着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居然敢无视我?从来没有人无视过我!你看看呐!这里有那么多的人!他们都在盯着我呢!”

陈小伍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汉娜厉声吼道:“那就来打个赌!你是骑士对吗?有马有鞍有荣誉感的骑士,你一定会遵守约定的!”

小伍不说话,洋葱想妈妈。

汉娜对喧闹的列队,鼓足嗓门大声嚷嚷着,

“这位黑发的骑士是我的未婚夫!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要和他在比赛中分个胜负,如果我赢了,我就能自由自主地选择我的丈夫!我相信你们都是绅士,是优秀又杰出的男人!只要你们帮我把他打下马,我愿意嫁给你们!嫁给你们呀!”

嫁给你们?

这说的什么话?

听来荒谬可笑,可是小伍的心却沉了下去。

原本这个金发姑娘是第六组别的焦点,可是现在,几乎有一半的人盯上了他的人,他的马。

陈小伍跟上汉娜的步调,用同样大的嗓门。

要比一比谁更傻,更不要脸。

他大声喊道:“这个金发傻妞是我的妻子,已经过门的那种妻子!我是个炼丹师,我们确实有这种约定,如果在座各位男士愿意帮助我,帮我把这调皮的金丝雀从马上打下来,我会把这位妻子当做礼物送给你们,当然,赠品里还有我的药,是祖传秘方,我是个传统的东国人,这金毛贱妾只能算个东西,方便拿来送人。”

一嗓子喊出去,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回到汉娜那头。

“你们……”汉娜咬牙切齿,没想到这东国人居然比自己还不要脸,不都说东国人才讲究礼义廉耻的吗?怎么这回不管用了?

“你们别听他的!”

陈小伍无情打断:“你们别听她的!我娘亲教育我,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骑士们在窃窃私语。

“这黑发的泥巴种说得没错。”

“我的母亲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话音未落,尖锐刺耳的汽笛长鸣。

比赛开始了!

数千位骑士分批次往丘陵的野地中策马狂奔。

马蹄隆隆震天响,每个人的脑袋都像是进了蜜蜂,只剩下一通嗡嗡杂音。

陈小伍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滚滚烟尘之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比赛刚开始时,就有差不多五分之一的选手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而受伤,暂时掉队。

他回头朝汉娜看了那么一眼。

却看见对方使出不可思议的魔术。

有十来位选手听信了他的鬼话,挥着手里的战锤和连枷,想把汉娜打下马,如此这般一拥而上。

就在他们撞上汉娜时。

这金发傻妞连人带马碎成了数之不尽的裂片。

是的,就是这种形容,就是这种比喻。

她和她身下棕褐色的小马驹一起

裂开了。

浑身的皮肤和肢体组织像是玻璃一样,像她纹在后腰上的dumb blonde(花瓶女)一样,裂开了。

这些裂片应着马驹的冲击力,跟着呼啸的狂风一路往前,像是飞沙走石,在骑士们的身上带出无数个细密如麻的创口。像是千万把刀子,像恶毒的情话,像伤人最深的渣女大波浪那样,来去如风,潇洒自如。

不过一瞬间,随风飞舞的裂片又恢复了原样。

马蹄踏在大地上时,让汉娜感觉殷实又亲切。

她在飞,像风中的一朵瑰丽的花儿。

她盯上了前方不远处的黑发小子。

她要把这份羞辱加倍偿还!

高喊着魂威之名!

“嘟嘟嘟嘟嘟嘟嘟!”

她鼓着腮帮子,嘟着嘴,摇晃缰绳的动作像是套马的牛仔,手心画出一道道涟漪,仔细去看,她的右手四散纷飞,飘出来的,都是能夺人性命的利刃。

她舒心地大喊,像个未经人事,不知道害臊害羞的热情姑娘。

“dudududu!dumb blonde!”

刀片如雨,四散射出!

小伍压低了身子,眼角瞥见锋芒毕露的裂片,洋葱已经先一步踏着灵活的跳步躲进拥挤的列队之中。

在错综复杂的一条条马尾巴里,他要辨出阿明和老爵爷的马,

越是往前,路就越宽敞。

如果被拖在人最多的纵队里,茫茫多的竞争对手会变成泥沼,让人越陷越深。

要是在这个地方被缠住,后边的麻烦会更多。

身后传来金铁入肉血肉四溅的动静,带着厉喝与呼痛,男人惨叫和马驹悲鸣。

想都不用想,是那个金发傻妞的手笔。

“哈!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汉娜的整条手臂都变成了刀子,盘旋在半空,和寻觅食物的猎鹰一样,带着低空俯冲的啸叫,不时掠过骑士们的头顶。

她欣喜若狂,仿佛胜券在握。

“你绝对是个魔术师,面对我的攻击却还不了手,只想着怎么逃跑那么可以说,你的魂威非常特殊,这种混乱的环境下你还不了手。

越是特殊的魂威就越难对付,如果在这里把你干掉,比赛的后半程里,我就能省下很多麻烦啦!”

陈小伍对洋葱说。

“你看,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洋葱瞪大了眼睛,让空气中飞舞的刀花吓得流泪,它小心翼翼的避开激荡四散的裂片,使着灵动的步伐,猛地跃出汹涌的骑士海洋,跃出水面的一瞬间,身上已经多了十来道伤口。

性感炸弹的焰光一闪而逝,洋葱身上的伤口愈合如初。

汉娜看得清楚,想的明白。

她喊道:“你是个医生!你的魂威能治好马儿!好呀!原来你只是个挨打不还手的医生,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得好好欺负欺负你!”

“走!洋葱!往象鼻山走!”

小伍抱着马颈,洋葱受伤吃痛时已经陷入了疯狂,他生怕让狂暴的马驹甩下背,跟着一列分流出来的骑士选了象鼻山这条路。

汉娜紧跟其后,她的半个身体都化作利刃,像是索命阴魂,紧紧跟在陈小伍身后,拿着缰绳的手开始发抖,失去躯干之后,她难以保持身体平衡,更跟不上马儿的节奏。

风驰电掣的追逐战在象鼻山的隘口迎来终章。

小伍手里抓着一把子弹,跟上前方参赛者的马尾,混进对方的破风尾流中,让洋葱稍稍休息一会,紧接着将子弹往山壁上抛投。

扣下起爆开关!

一刹那,草木泥石崩塌毁裂,裸岩开始松动,赶来的队伍在第一时间调转方向,却被身后的马术拙劣的骑士拖了后腿,撞得人仰马翻。

汉娜也是其中一员,她只看得见前边刹车的老司机,却看不见身后追尾的新司机,更别说,她自己只是个女司机。

在这个瞬间,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将马驹和自己的身体变成花瓶碎片,跟着那股爆破产生的强风,飘上山麓,飘到盘山林地中,看准小伍的方向,紧接着一个虎跃。

砰!

枪响了。

饶是谁都无法忍受这金发傻妞的神经刀。

就算是定了不许开枪的规矩也不行!

不知是谁,朝着半空中那头好比金色绸缎的秀发开了一枪。

汉娜顷刻间被打成了碎片,不知道要飘去哪儿。

她开始害怕,害怕身体的某个部分就这么被子弹动能带偏,飞往更远的地方,要是飞得太远

飞出去的皮肤、脏器、骨骼,就再也找不到了!

第一枪打响。

紧接着就是第二枪,第三枪。

她变得四分五裂,子弹击中了山麓的顽石,变成无规则的破片翻滚飞射,变成随机性极强的流弹,滚烫的气流带着她肢体的各个组织,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她想,破镜难重圆。

自己是死定了!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火焰。

是熊熊燃烧的,生命力极强的火焰。

等她回过神来时,马驹还在,身体还在,衣服都还在。

空气中弥留的焰光像是蜜蜂回巢,钻进了陈小伍的喉舌之中。

“喂!傻妞!”隔着老远,小伍大声喊:“挺有本事的嘛!”

汉娜不服气,又追了上去。

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陈小伍:“因为你得帮我!”

汉娜:“帮你什么?”

陈小伍:“你是个骑士,有马有鞍有荣誉感的骑士!我救你一命,你得帮我拿到冠军!”

“冠军是我的!没门儿!”汉娜嘴上这么说,这回却不动手,也不动刀子了。

陈小伍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马群,骑士们在山林野道里发生了一出又一出交通事故,造成严重的堵塞。

“帮我清出一条道来!他们挡着路了!”

汉娜:“我凭什么帮你!”

陈小伍:“因为他们也挡着你的路了!挡着你和冠军之间的路!”

汉娜恍然大悟。

“你说得好有道理!”

陈小伍骂道:“多动脑子!傻妞!”

汉娜:“你骂我?”

陈小伍:“是夸你!”

刀锋飞舞,锯齿转得像电锯一样快。

一颗颗红松木应声而倒。

两人两骑绝尘而去。

汉娜:“你就是在骂我!”

陈小伍:“是的,你是个天才,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汉娜:“你还骂?你再骂!”

陈小伍:“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汉娜:“我杀了你!”

陈小伍:“你要杀救命恩人吗?”

“我可没要你救我的命!”汉娜辩解道:“这分主动和被动!”

陈小伍:“我喜欢被动。”

汉娜骂:“你个流氓!”

陈小伍:“你看你多聪明,这都能听懂!”

汉娜:“呸!不要脸!”

越过山涧野泉,一路往山下的田野狂奔。

洋葱喷吐出灼热的呼吸。

陈小伍抓紧了马鬃,脸上让斑驳杂乱的树叶割出好几道口子。

“你才流氓!你最流氓!你全家都流氓!还警长的女儿呢!瞧瞧你挑拨其他男人来陷害我那得意的小眼神!呸!我听了都恶心!”

汉娜只是无能狂怒,纷乱的刃影帮小伍把林间恶毒的荆棘和粗粝的野枝都砍开。

她嘟着嘴,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煮熟的闸蟹,情绪激动时就会发出英译的怪声。

“duuuuuuu!”

“duuuuuuuuuuuuuuuuu!”

“dust!!!”

翻译为【尘】。

其实很好理解。

就是一个字。

“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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