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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首上天界 天帝试探

候卿至今从未去过天界,从他落选佐神的那刻起,便以为自己与天界不会有任何瓜葛,他已能做主自己的去处,决定从此定居九黎,却不料自己还有去觐见天帝的一天,竟是带着嫌疑。

不过他既问心无愧,也无甚紧张,反而对那天地间的至尊之处,有些好奇。

悬圃通天界,众神返身重上昆仑,只见一路尸横遍山,个个神情凝重。

一众以神速而行,很快便至悬圃。

悬圃西南角有一碧落银河,飞珠溅玉,十分壮观!

五帝当先,化为神身腾跃而起,转瞬已不见踪影,留下五道残影。

跟在五帝身后的是五位佐神,因着木正被掳走,青帝当机立断,做主让当时位列第二的日重补位。句龙及重黎皆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才跟着一跃而上。

随行诸神紧随其后,纷纷往上跃去,个个轻盈矫健,飞瀑浸身,也不见湿。

然而,这飞瀑之水实则另有蹊跷,唯对神族毫无影响,而若是人、妖、兽三族身在其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万丈瀑水打在身上,一族重过一族。

候卿有一半人族血统,便不似其他神族那般轻松,刚跃入瀑布便往下一沉,好在他反应迅敏,以蛇尾平衡,才不至于跌落。只是这上升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其他神族,不过他也不想让众神小瞧,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疾行,片刻间倒遇上了重黎。

重黎也是半神,同样担着这份重量,他跟着五帝身后入的飞瀑,而身边其他佐神早已出了飞瀑,但他却不紧不慢,直到余光瞥见候卿,才又加快了些速度,与候卿并肩而上。

候卿自然也瞧见了重黎,他知重黎义气,心中微暖,声音却还是轻轻冷冷的:“比一场如何?看谁先出飞瀑。”

往常这话都是重黎起头,候卿从来不屑,而今竟破天荒如此,重黎咧嘴一笑,“好!”

说着往上一窜,候卿也紧随其后,不过始终落后半步,让重黎先出了飞瀑。

候卿紧跟着破水而出,如释重负,便见重黎笑看着他,以神音道:“你输了。”

候卿虽一脸面无表情,眸中却没有寒意,一身轻松地走向驻足在不远处的众神。抬眼便瞧见他们身后好一片流光溢彩,上无边下无际,他能感受到,这是个结界,想来便是天帝在古神大战后布下的那个结界。

候卿跟着众神往结界走去,在穿过结界的刹那竟感到一股有如实质的神压,不由有些咋舌,这结界不但华美至此,竟还蕴含如此浓厚的神力,倒让他对那位天地间的至尊者起了丝好奇之心。

过了结界,只见一路上云气缭绕,珍禽异兽随处可见,候卿大多未曾见过,亦识不得。

云端之巅处有一座座小悬圃,参差错落。其上奇花异卉锦簇,琪芳瑶草相环,中央或琼楼或玉宇,飞檐贝阙,各有千秋,让人看得不得不叹一句,“此景只应天上有!”

如此绵延往后,愈来愈密,直看得眼花缭乱。

又行了一阵,忽见小悬圃竟到了尽头,其后又见一瀑布。

不过这次并非水瀑,而是,云瀑!

云海落九天,清风揽霭涛。

纵是候卿这般淡定的性子,也几乎看得有些出了神,不曾想看似虚柔的云霭竟能成就如此震撼壮观之景!

不过候卿很快便回过神来,看了眼周遭,便见不知何时那些天界神将只剩下了两位,余下诸神中唯有重黎同样看得咋舌,其余诸神许是因为并非第一次来,皆是一脸淡然,跟着五帝行至云瀑前。

便见五帝于云瀑中随手取了一朵,各自乘云而上,诸神亦紧接着跟了上去。

此番倒未如先前身处飞瀑中那般辛苦,这云瀑并未设禁,候卿跪坐于一朵祥云之上,只觉飘飘然也,心里不知何时竟起了一股慵懒安逸之感,便觉时光静好,知足之意油然而生。

但这般没来由的悠然之意却让候卿下意识警觉,当初在幽池畔也有过这般感觉,连忙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让他顿时清明不少,不敢再放松大意,暗自催动神力!

不多时,终是到了云瀑尽头,便见眼前又是一悬圃,比之云瀑下那些要大上许多。

其上珍奇灵物自是不在话下,中央亦是一座宫殿,不过比之先前所见还要大上百倍!

神霄绛阙桂兰宫,瑶台琼室珠碧瓦。

候卿从未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的宫殿,与之相比,不周及九黎的神殿简直万不及其一隅!

殿门之上硕大宫匾不同于主神神殿上的琳琅珠玉,而是祥云为底,周有神龙缠绕,紫气拢聚成三个大字:天坤殿!

殿外台阶下已有使神相候,远远向五帝及佐神行礼,等众神靠近,瞧见了走在最末的候卿,目露诧异,询问地看着走在最前头的青帝。

青帝说道:“我等有疑,需此子释疑,事态紧急,便一并带来了。”

使神颔首,让候卿在殿外稍待,便先引着其余诸神进了神殿。

候卿等了一会儿,不见使神出来,念及自己神力未全部恢复,等下万一又遭神压恐力有不逮,便准备化出守御界先修复一番。却不料刚催动神力,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两个神将,一左一右将他压制住,其中一个厉声道:“天坤殿域,不可擅使神力!”

候卿一惊,方才他粗略扫过一眼周遭,并没见着一个身影,而此刻,他稍一感知,竟已觉出周遭有着不下百个上神气息!

不过他内心坦荡,倒不觉压力,“嗯”了一声,便收了势。神将见状,也未予为难,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候卿暗叹,正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便见使神来宣他入殿了。

进了天坤殿,候卿不再四下张望,半垂首目不斜视。

天坤殿前殿很大,候卿走了不下百步,才随着使神驻足而停了下来,稍稍抬眼,却连神座一角都未瞧见。

“候卿带到。”使神报与上首,便退了出去。

候卿迅速扫了一眼,便见众神皆跪在地上,遂也跪了下来,向天帝行礼。

上首没有声音,周遭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可见众神大气不敢出,但候卿因自小生长在人族,对于神级神规也只是停留于表面,并不似其余神族那般根深蒂固,故而眼下虽觉气氛压抑,却并无惧意,呼吸平稳依旧。

忽觉一道目光似是将他锁定,一股迫力瞬间笼住其身,却又不似神压强横,只是让他起了一股肃穆之感,不敢轻视。

良久,终闻一朗朗之声从上首传来:“抬起头来。”

候卿微微抬头,只见上首坐着的那位身形高大,华服冠冕,但其面容被冕毓所遮,既看不清长相,又辨不明神色,但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威仪,神圣不可侵犯!

“为何带虫妖上悬圃?”

天帝之声夹着神力,饶是候卿,都不禁觉得心中一颤,若是心怀不轨,或是意志不定,恐是要生出惧意。

不过候卿亦非等闲,暗自调息了一番,丝毫不显狼狈,从容回道:“我将她与人族孩童带至第七重山,便分道扬镳,并不知她何时上了悬圃。”

“但比试时已然发觉,为何替其掩护?”天帝又问。

候卿略微一惊,思索了一瞬,还是如实答道:“她救人一命,罪不该死。”

殿内仍静默无声,但却能听见不少紊乱的呼吸声了。

片刻,天帝声音又起:“彼之幻术,眼见未必为实,尔如何知其可信?”

候卿实话实说:“直觉。”

这下殿内已不止能听见乱了的呼吸声了,更是伴着些微嗤哼之声。

“诸神兽生在昆仑长在昆仑,与外界兽族隔绝,却在一朝之间甘愿焚灵相助凶兽,尔如何作想?”天帝语气淡淡,喜怒不辨。

候卿面不改色,回道:“兽族此番显然有备而来,他们既能让试神叛离,应也有法子控制神兽。”

天帝就着这话,继续问道:“司戒神志坚,策反司戒神,唯有诛心。兽族无智,如何做到?”

“志坚并非无欲,诛心不一定非要幻术。”候卿答得坦然。

殿内已隐隐有了些吸气声,天帝却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尔为何参选佐神?”

候卿本想说他欠共工氏一个佐神,却怕连累女巫戚,改口道:“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天帝盯着候卿的眼睛,缓缓说道:“执念亦是私欲,也可诛心。”

候卿无惧,坦然地回视着天帝,“我问心无愧。”

两方对视半晌,候卿只觉上首传来的那股迫力愈来愈大,渐渐成了威压,殿内不得用神力,候卿只得生受,硬是将喉间的腥甜咽了下去,却没有移开目光,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殿内诸神都能隐隐觉出这股威压,句龙不禁皱了皱眉头,重黎则将拳头握得指节发白,但君纲臣义,谁也不敢出声。

良久,威压骤散,候卿仍一动不动,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只那粗重的呼吸在殿内回响。

“退下罢。”天帝说道。

候卿这才拜了下去,淡然道:“庶神告退。”

随即起身,一步步后退,转身离去。

出了神殿,候卿再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却用衣袖随手一抹,腰杆挺直,大步流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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