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操场和篮球架好像永远都不会空着，就算是三伏天，在高大的树木投下的巨大阴影里，一样会有人打篮球。他们不是樱木花道，不是流川枫，大多数人也没有什么关于篮球的梦想，只是男生嘛，天生热衷于这种对抗性质的竞技运动。
从考场出来以后，陈牧就独自坐在一旁树荫下的长椅上。看着几个穿背心的少年，在场上挥汗如雨。他们的乐趣真简单，使劲赶时间做完卷子，就是为了多挤出一些时间来打篮球。
所以他也决定先什么都不要想。这绝对不是逃避，而是这样的人，他总是愿意相信，任何事都有删繁从简的法子。
一个男生运球，转身，起跳……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穿着24号的球衣，那时正是nba洛杉矶湖人队的24号科比.布莱恩特如日中天的时候。
“切……臭球……三不沾……”那个男生有些失望的看着篮球飞出场外。
球径直向陈牧那儿弹过去，他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
“嘿！哥们儿，帮个忙！”24号的队友拍拍手，示意陈牧帮忙把球丢过去。
陈牧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站起身，用力把球掷出，对着24号大声说：“投得不错！从我这个角度看是空心三分球！”
“哈哈！”
对面一阵哄笑，心向阳光的人总是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的，24号甚至想邀他一起来投两球。
陈牧摆摆手，说了声：“谢谢，今天不了！”
头顶的树叶在蓝天下，发出微风经过的碎响，夏日像一成不变的长镜头，闷热，又安稳。
远处的砖红色建筑掩映在绿色的树海中，裸露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灰色的鸽子和麻雀在树荫里叽叽喳喳。木制的长椅褪了色，脚边的小蚂蚁排成一行纵列，沿着短草边爬行。
“小蚂蚁，小蚂蚁……”他在口中轻轻念叨着。
他慢慢坐回到木制的长椅上，忽然嗅到空气中多了一丝幽幽脉脉的暗香。
陈牧双目澄澈，缓缓抬起头。
那一刻，风轻轻拂过，在树隙间落下来的千束艳阳里，他看见一位穿着明黄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孩，步履翩翩，朝着他缓步走来。
像是忽然撞见陈牧投来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她拘谨地背着手，步子也变慢了。最后，她停在陈牧身侧稍后一点的地方，低着头，似乎在想象着自己该说什么。
她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两只脚紧紧地并拢着，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
很快女孩重新抬起头来，她半咬着嘴唇，秋波流转间，单单用一双杏圆的大眼睛，看着他。
她的那双眼睛，敏感而略带忧伤。
“你好……我叫宋雯……”
“你好，我是陈牧，“他露出友善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我是高一音乐班的，我们……是同学。”
她说话的样子很是怯生，眼睛不敢看他，方才说了一句话，脸色便已然羞得通红。
“那个……刚才，我们在同一个考场，我看见……”
陈牧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明明很困惑地看着她，又不禁笑了，他说：“你看见什么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我没有帮谁，那就是我的草稿纸。”
“你骗人！”
她缩了缩脖子，用一种很无辜的语气说，“我都看见了，你还要骗我。”
她的睫毛很长，扬起俏生生的弧度，眨眼顾盼之间，恍若银海结荡。
陈牧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考试你不专心做题，东张西望！”
“你怎么知道我不专心。会做的我都写完了，剩下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哒！”她忽然大大咧咧地在陈牧身边坐下来，“再说了，你弄得那么大动静，所有人都看见了。监考老师都发火了。他站在那里，说了什么要把你按作弊处理，按0分处理的……说了好多遍，样子好好笑哦！”
陈牧转过头端详着她。
“我见过你。”陈牧忽然说。
“啊？”
“我经常瞧见你在走廊里忙活，把几盆半死不活的盆栽搬上搬下的。”
“咦！难怪！”她腼腆的笑笑，左右手的食指轻轻互戳，“我也觉得做这件事的时候感觉怪怪的，原来是有人在对面偷看我！”
陈牧哈哈一笑，“我可没有偷看喏，是你的脸庞太过显眼，强行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而已。”
宋雯怔了怔，用手摸摸自己的两边脸颊，微微撅起嘴唇，嘟囔道：“喂，你好过分！”
“啊，哈哈，我不是说你脸大，我是说你好看。”
“啊！啊！”她流转眼波，斜斜看着天空，一会儿又垂下目光，“它们哪有半死不活……在我的照顾下，它们明明都生长得好好的！倒是你，我看你印堂发黑，恐将有大难临头，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她敏感而忧伤的眼睛里，多涌入了一些欢快，变得神秘灵动，越发美丽了，让人铭记难忘。
“呵呵……虽然被一个傻子夸了，可我还是觉得开心呢。”
陈牧忽而不敢看她了，转过头，看着斑驳的树影。
“我怎么成傻子了？”
“你就是傻子啊。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是枪手！他明明是收了我们班同学的好处费才答应给他们传答案的。明白了吗？是别人花钱请他帮忙作弊的！这本来就是很不好的行为，应该由他本人自行承担过错和代价，你却……”她注意着陈牧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才接着说下去，“这样一来，作弊的人就变成你了，所有的后果，议论，都会加诸在你的身上，影响你分班不说，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被记到终身档案里……”
陈牧忽然打断她，他苦笑一声，“所以……当一个不认识得漂亮女孩找上你的时候，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事，要警惕。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的？我本来坐在这儿是调节心态的，你这丫头……说得我很崩溃哎……”
“你有吗？可我看你一点事儿都没啊，你的表情就好像你根本不在乎似的。”宋雯歪着头说。
陈牧耸耸肩。
“怎么可能不在乎！”
“你和那个枪手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不好。”
“你这个人可真奇怪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属于男人的义无反顾，做了就不会后悔。你是女生，你不懂！”
她的嘴角还未有笑容，眼睛却先笑了。
“哦，是这样啊……其实……我就是怕有的人哦，做了傻事还被蒙在鼓里，想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谢谢你。”
“那……我把我的电话写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随时为你作证！你要知道，做好人不是做傻子，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她忽然拉过陈牧的手，用蓝色的圆珠笔，在他的掌心写下电话号码。
“额，不用了”
陈牧连连用另一只手摆来摆去。
她抬起头，两个人第一次近距离的对视着，她停下了笔，也松开了他的手。
“那我走了……你继续在这调节心态吧！”
她立刻就站起身来。
“宋雯，等等。”
“嗯？”
“宋雯，算了，没事。请忘了你所看见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就走了，不开心的样子，连裙摆都被她甩在身后。
陈牧笑笑，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坡行道的后面。他张开手掌，上面有一个写到一半的手机号码……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那几个男生打篮球，但已然是心不在焉了。他忽然笑笑，又把掌心凑到鼻息间闻了闻，圆珠笔油墨的味道，还有一半，一半指尖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