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清宫静妃传 >清宫静妃传

四十三、出其东门

临近年下,满宫里张灯结彩,喜色盈盈,因着除夕过后又是元宵佳节,青月亦忙着节庆大典之事,常有妃嫔至坤宁宫问安,皆被青月打发了回去。

待到正月十六里,青月方得了空,端妃与恪妃便携了夕颜一同来坤宁宫,见青月坐在那暖阁里头,细细拈了玄色的线,正绣着那明黄丝帕上五爪金龙的龙睛。端妃便行了礼道:“皇后娘娘好兴致呢。”

青月闻言方抬起头来,笑道:“今儿个怎的这样闲?”她见夕颜一身红绉纱的长裳,外罩琵琶扣对襟小袄,衬得一双眸子乌黑温润,便伸手道:“夕颜愈*亮了。”

夕颜牵了她的手,欢天喜地坐下了,青月便吩咐了其其格斟茶,恪妃坐在那暖阁里的软凳上,静静看着青月如画的眉眼,良久,忽然道:“娘娘不仅生得貌美,治理后宫亦是井井有条,臣妾实在佩服。”

青月放下那手中的绣活,闭了闭酸痛的双眼,道:“哪里算是好呢,这年关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真叫人烦心,幸好雪霁多帮衬着些,也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端妃抿了一口热茶,方道:“臣妾不过帮衬着打些下手罢了,启祥宫那位恩宠不多,要求确是顶高的,前日里送妃位份例的天池茶与六安茶去,非闹着说咱们给了她次货,偏生折腾了半日。”

夕颜的性子与青月颇像,登时不悦道:“恭妃娘娘惯是会盛气凌人,巴贵人几次来启祥宫看我,总是被恭妃奚落不已,我瞧着贵人虽是生了个阿哥,但位份摆在那里,依旧是被恭妃压得抬不起头来。”

青月冷笑连连,却听得端妃道:“近来听说大阿哥感染了风寒,这天寒地冻的,可真教人揪心。”恪妃心下一紧,便问道:“皇后娘娘可派人去看过了?”青月颔首道:“我前些日子方差了萧临风去永和宫,牛钮那样小的孩子,听说瘦了许多,倒也真是可怜。”

翌日里那雪虽是止了,天却灰蒙蒙的,暖阁里的炭火有些熄了,便觉得隐隐一阵凉意,其木格进来吩咐小宫女添了炭,又道:“格格,萧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上好一方丝帕轻覆在青月的皓腕上,临风甫搭了手上去,青月便道:“大阿哥的病情如何了?”萧临风清俊的脸庞掠过一丝悲悯,正色道:“娘娘若要听实话,微臣私以为,大阿哥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青月大惊道:“不过是寻常的伤风,怎会……”临风摇摇头,忽而沉了声道:“想是乳母照顾不周,大阿哥的肺着了寒,若是成人,用药调养也就罢了,可大阿哥……”

他欲言又止,青月心下又是伤感,又是悲凉,念及大阿哥襁褓中虎头虎脑的样子,又想起不日前巴贵人那慈母般的模样,笑得那样温柔和婉,对着宁贵人道:“将来大阿哥也能有个伴儿了。”

巴贵人为了大阿哥的病,亦是忧心忡忡,整日整日地往通明殿祈福,一跪便是至天明。青月虽听了临风一番话,到底心里还是存了点念想,希望上天垂怜,便日日送了药材与滋补之物至永和宫,又嘱咐了乳母好生照顾大阿哥。

然而到了正月三十那日,已是冰雪消融的时节了,永和宫的松鹤阁却骤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青月午睡方醒,竟做了一整午的噩梦,那明黄的丝绸寝衣沾了汗,黏腻地贴在肌肤之上,令人难受不已。青月方唤了其木格进来,见她面容颇有哀色,便随口道:“这是怎么了?”

其木格福了一福,低声道:“格格,大阿哥……殁了。”

青月一个失神,忙伸手一扶,那安枕的玉如意“嘭”一声摔了出去,满地的玉碎如晶莹的泪一般,在那熹微的日光下闪闪发光。

其木格窥着她的神色,虽见她面无殊色,然而那深邃的眼眸里却透着十足的哀伤,便道:“太后与皇上都已赶去永和宫了,格格可也要过去瞧一瞧?”

一列宫人迤逦随行,方到了那永和宫的旋子彩画檐下,便听得松鹤阁里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啼哭,青月静默无言,站立在那出廊里,想起巴贵人素来温柔谦卑的模样,即便受了委屈,亦只会暗自垂泪,何曾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悲恸模样。

廊下侍立的宫女方行礼道:“皇后娘娘,奴婢这便进去通传。”

青月即刻收敛了泪意,道:“你去禀报皇上与太后,本宫先行至慈宁宫等待。”

她亦未传舆轿,一路步行至了慈宁宫,那夹道宫墙里呼啸而过的风极是严寒,像是要透过青白肷狐皮大氅,直吹进心里去。

青月在慈宁宫等了许久,太后方与福临同至正殿,见她神色哀戚,福临亦是怏怏不乐,道:“满宫里就这么一个阿哥,牛钮那孩子,或许是福薄罢……”

太后久历宫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虽心下神伤,但亦温和对福临道:“皇帝还年轻,子嗣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巴氏痛失亲子,皇帝理应多加抚慰。”

福临低低叹了一口气,方道:“皇额娘教训的是,巴贵人出身不高,不得居后宫主位,儿子只能多行赏赐,来日亦时常陪伴她,期望她能再为皇家添子嗣便是。”

青月听罢,虽心有不悦,但到底念在巴贵人失了儿子,亦怀了几分同情道:“人死不能复生,只希望来日方长,巴贵人能渐渐释怀罢。”

太后闻言方道:“后宫妃嫔鲜有诞育,如今大阿哥已去,满宫里便只有公主一个孩子。按例也该到了三年一选秀的时候了。”

福临轻轻瞥了青月一眼,那眼神似斜风细雨,脉脉温润,含着三分关切,七分眷恋,青月忙垂了眼不敢再看,轻声对太后道:“儿臣知道。”

顺治十年三月初七,是钦天监所进言的黄道吉日,那一日清晨,顺贞门外秀女如云,远远便见满头珠翠,闻得脂粉甜香。那八旗秀女分列数队,皆是由各地官员甄选适龄女子,经过层层筛选,方由户部上报皇帝,以满旗为首,蒙旗在后,敬事房的徐向成率领了一众太监,分别领了那些秀女经由顺贞门,直至御花园选秀。

皇帝素来不重女色,选秀便以德行为主,门第次之,所甄选的秀女皆是王公大臣之女,亦是德容兼备的大家闺秀。那御花园内松柏青翠,山石重叠,正是开春之时,景致极美,御座便设于千秋亭之上,由皇帝居左,太后居右,八旗秀女各列于亭前白玉石阶下,由内监呼喊名号,方上前行礼问安,再由太后、皇帝问话,便择“去”或“留”。

一连看过几十位秀女,多是德容言功皆全的淑女,但太后以《女训》《女则》考之,又细细问了出身和修养,到了正午时分,不过只留了寥寥三两名秀女。

青月素不喜女子争宠,连选秀大典亦不欲出行,那日方拉了端妃一同去永和宫看望巴贵人。进了那松鹤阁里,却见廊下摆着十数盆开败了的芍药,那花色颓萎,黄中泛黑,无一点生气,青月便唤了永和宫的掌事太监训道:“将这等残花摆于廊下,可是要贵人触景伤情?”那掌事的魏谙达忙跪地叩首道:“奴才知错!”青月却不由分说,当下便发落了他至浣衣局,方携着端妃进了松鹤阁。

那阁里朗朗疏阔,因是朝东的配殿,午后那日头离得远了,竟仿佛生了一丝凄寒之感。但见巴贵人罗衣微皱,长发披散,憔悴不已,正就着那纱罩里的烛光,凝视着手中单薄的一件婴儿肚兜,那赤红色绣虎头的肚兜被烛火映得光彩熠熠,似是鲜活一般,朝气蓬勃,然而牛钮,却是早已离了这尘世,不能再生龙活虎般望着他的额娘了。

端妃方开口唤了一句“妹妹”,巴贵人依旧是愣愣的不曾回过神来,那眼神痴痴的,目光却仿佛要透过那肚兜,落到极深远的地方去一般。端妃被她吓着了,轻声对青月道:“巴贵人莫不是失心疯了罢?”

青月忙扯了她的袖子,轻摇蛾首,静默片刻,方走至巴贵人身旁的炕上坐了下来,拿过那虎头肚兜,似是自言自语般微笑道:“大阿哥虽然那样小,却是个极安静乖巧的孩子,成日里也不爱哭,只拿一双眼睛盯着你看。”

巴贵人的双眸里恢复了几分神采,含了一丝微笑道:“是啊,牛钮那样小,却那样乖,不像是陈常在的公主,待在阿哥所里,没日没夜的啼哭。”她念及牛钮,那瘦弱苍白的面庞上,莹然一点微笑,仿佛一颗开蚌的珍珠,饱含着慈母的光辉:“牛钮……我的孩子。”

青月肃然收了那分笑意,握了巴贵人的手,迫她看向自己:“牛钮已经去了。”巴贵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似是害怕,又似悲凉,喃喃道:“不会的……”青月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的孩子已经去了,可你还年轻,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望一眼巴贵人,见她风颜雨鬓,神色凄苦,心下亦是不忍:“大阿哥是那样乖巧的孩子,他虽走了,但泉下有知,必不希望他的额娘为他难过至此。”

巴贵人怔怔地落下泪来,那纤柔的眉眼里,又是寂寥,又是悲恸,良久,方说:“娘娘说得是,牛钮已经走了,他泉下有知,亦会担心臣妾这般伤心。”青月静静握着她冰冷的双手,平静道:“即便不为了自己,但你还有父母族人,还有皇上这个夫君,为了他们,你也合该好好活下去。”

端妃忙递过一方湖蓝色的云纹帕子,巴贵人轻轻擦了泪,方道:“臣妾失礼,教皇后娘娘与端姐姐见笑了。”端妃素来爽朗,便道:“这有何要紧,来日见了皇上,不要这般失态便可,太后与皇上俱是担心妹妹呢。”

约莫日暮时分,青月与端妃离了那松鹤阁,因着春意正浓,一言一语间,不知不觉竟到了御花园里,端妃道:“今日太后与皇上便在这御花园里选秀呢。”青月便有些怏怏的,道:“咱们避开那千秋亭,也就罢了。”

御花园里的连理柏长得极盛,柏树原是长青之植,春日里更是枝繁叶茂,那连理柏之后便是绛雪轩,轩外的几株海棠绽了几朵花苞,唯见青葱翠绿间一点嫣红,摇曳生姿。端妃一时贪看那海棠,便离得近了,忽然听得绛雪轩中有争执之声,当下与青月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了然。

那绛雪轩原是待选秀女的暂居之所,端妃不禁莞尔,携了青月的手,举足便往轩里去,进了那楠木双开扇门,却见满眼玲玲珠翠之色,两名旗装女子正在争执不休,见了青月与端妃,当中一个锦绣红绸缎长裳的女子便停了手中动作,屈膝行礼,因不知如何称呼,便只道:“二位主子吉祥。”

青月微微一抬手道:“起来罢。”却见那另一湖蓝宫装的女子不以为意地杵在原地,毫无恭敬之意,青月倒也不恼,端妃却道:“二位妹妹长得好生标志,不知是哪一家的格格?”

那锦绣红宫装的女子眉眼纤细温和,下颌小巧玲珑如白玉盏,纤浓合度,大方得体,屈膝便道:“回二位主子,奴婢名唤佟瑾瑜,家父为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⑴佟图赖。”

端妃见那湖蓝宫装的女子虽天生丽质,此刻却一脸愠怒,亦不将二人放在眼里,不禁生了几分愠怒道:“这一位是……”

见那女子不言语,瑾瑜忙道:“她是正二品九门提督之女,富察氏荣珠。”那富察荣珠方草草施了个礼道:“主子吉祥。”

端妃顷刻间已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神色,道:“不知方才二位妹妹为何而争执。”

富察荣珠涨红了脸,忙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原是我看上佟妹妹一支凤头钗,妹妹不同意,我便与她顽罢了。”

佟瑾瑜虽不喜那荣珠,到底是全了她的面子,便温顺道:“一支钗原非什么大事儿,但那支钗原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实在不便赠与姐姐。相逢便是有缘,姐姐若喜欢,瑾瑜愿意将妆奁之饰尽数奉上。”

她笑得温婉,礼数亦十分周全,如此一来,富察荣珠倒成了理亏之人,端妃便笑道:“来日若入了宫,便都是一家姐妹了,谈什么让不让。”

富察荣珠还欲再言,青月已是冷冷道:“天色晚了,端姐姐随本宫回去罢。”

出了那绛雪轩,夕阳已是一分分落下,那余晖脉脉里,端妃笑道:“还未进宫呢,便仗着自己阿玛位高权重,欺负那汉军正蓝旗的格格去。”

青月微微摇头,含了几分赞许道:“这样的人,皇上如何瞧得上。我倒是瞧着那佟瑾瑜进退有礼,心地亦善,将来或是有福之人。”(未完待续)

相关推荐:攻约梁山美女总裁的超级狂兵玫瑰时代偷心恋人光明圣皇牛头人领主重生甘诺的逆袭之路封帝录超级忍者系统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