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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银汉迢迢

那夜色凄凉如秋水,隐隐听得乌苏怜南低低的啜泣声,青月只觉得心乱如麻,方抬眼望了望那阁中的铜漏,已是子时三刻了,便道:“夜已深了,不必再请两宫漏夜赶来。”又吩咐安德广和黄唯丹仔细看管文贵人,翌日天明时分便去回禀了太后与皇帝。

太后已年逾四十,却依旧端庄明和,只是那眼角浅浅纹路,却显了岁月沧桑,她的一双眼睛,仿佛千尺寒潭般深不可测,是与福临一般的深邃模样。太后轻轻转着手上十八子的翡翠菩提手串,叹了句:“冤孽……”方对苏茉尔道:“传哀家的懿旨,赐一壶西域的葡萄酒与索绰伦氏,便不必过来慈宁宫谢恩了。”

苏茉尔心下一凛,方领旨去了,太后见殿中唯余帝后二人,方道:“这样的祸害若是留在后宫里,只怕阖宫不宁,更绝了我大清皇嗣。但此事若传了出去,到底有损皇家清誉,哀家便做一回恶人,也不教皇帝与皇后再费心力。”

皇后忙屈膝道:“儿臣多谢皇额娘。还请皇额娘治儿臣失察之罪。”

见皇帝负手立于阶下,静默不言,太后方道:“皇后到底年轻,这后宫人心叵测,实难预料。只是……到底冤了石氏,还连累她失了腹中亲女。”

皇帝冷峻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痛惜,便道:“念锦含冤受屈,儿臣亦有过错,便复念锦恪妃之位,景阳宫的俸例亦照贵妃之位来给。”他沉吟片刻,方又道:“朕膝下公主不多,意欲收养简亲王的三格格,封为和硕公主,便交由恪妃抚养。”

太后颇有些震惊,道:“三格格乃简亲王济度嫡女,皇帝可思虑清楚了?”

皇帝道:“正是亲王嫡女,可堪过继皇室为公主。”又道:“从前承泽亲王的二格格,亦是嫡女,自小养育宫中,朕亦封了和硕和顺公主。”

如此一来太后便无异议,封了简亲王济度的三格格为和硕端敏公主,又交由景阳宫瑶光殿的恪妃抚养。那端敏公主时下刚满两岁,生得玉雪可爱,玲珑剔透,精奇嬷嬷抱了她去瑶光殿时,念锦正怔怔地抚着炕上的婴儿肚兜出神。嬷嬷方行下礼来,先道:“公主给娘娘请安。”又再度屈膝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那瑶光殿日头极好,照在恪妃素净的脸上,直如光华流转,滟滟生色,方见了精奇嬷嬷怀中的公主,便不由自主伸了手出去,端敏虽年幼,却是分外乖巧可爱,亦不哭不闹,一双乌丸似的大眼睛盯着恪妃,抱了她便不曾撒手。

天气渐热,满园垂柳生翠,花团似锦,恪妃的身子方好全了,便邀了青月与端、康二妃一同至御花园叙话。端敏原抱在精奇嬷嬷手里,见了康妃怀中的玄烨,不禁“呀呀”了两声,叫了一句:“弟弟。”康妃笑道:“不怪姐姐疼公主,竟这样玉雪聪明,若是个寻常的格格,我便去立刻求了皇上将来赐给玄烨。”

康妃最是机敏俏丽,一番话妙语连珠似的,众人方笑了起来,端妃道:“玄烨才多大,你便想着喝儿媳妇茶了?”康妃面生红晕,道:“我不过是羡慕姐姐的孩子罢了。”

恪妃方搂了端敏道怀里,说:“皇上也算是待我有心了。”她话音甫落,黄唯丹便匆匆赶来打了个千儿的道:“启禀几位主子,冷宫乌苏氏殁了。”

青月有一瞬间失神,那个视子如命的女子,终究是没有怜惜自己的性命。她正出神间,只听得端妃问道:“怎么回事?”

黄唯丹道:“奴才听说,那乌苏氏听闻文贵人薨了,便穿戴齐整,到了那夹墙的宫道下,对着景阳宫和永寿宫的方向分别磕了三个响头,方投井自尽了。”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恪妃的神色,见她只管着自己出神,一时间也不敢多言,忙望向青月去。

青月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清冷神色,见恪妃失神,方问道:“你可还怨她?”

恪妃的面色变得苍白,想是极力自持的样子,半晌方摇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了罢了,她亦有她的可怜之处。”她亲一亲怀中的小小女童,无比怜爱道:“至少我还有端敏……”

青月方道:“恪妃真正仁善。”她抬眼遥遥望了望那冷宫的方向,不禁欷歔道:“她既已被废入冷宫,不得葬入妃陵,本宫想去求太后,将她的尸首赐还本家。”见恪妃颔首示意,她方起身依依离开。

六月末的天气极热,青月坐在那肩舆上,盛烈的阳光明明晃晃,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方到了慈宁宫,正欲进去里头,却听得福临低醇的声音道:“乌苏氏虽已畏罪自裁,但到底受人戕害,失了亲儿,朕欲向皇额娘请旨,将她的尸身赐还本家,金册除名。”

她听得那熟悉的声音,惊觉已是许久不见福临了。那清朗的风犹带一丝温热,软软拂过青月明丽的面容,她蓦然一笑,心下又是苦涩,又是安慰,终究不曾迈进慈宁宫的殿门,转身便离去了。

或是因六宫之事繁琐劳心,皇帝连日来精神不好,无心朝政,亦不欲理会后宫,便不携嫔妃,只带随扈侍卫,于十月里独自去了木兰围场。

那日天气晴好,秋高气爽,皇帝穿着明黄的缺襟行袍,独自驰马,那麋鹿雉兔,惊得四散奔逃,日暮时分,皇帝方纵马回了营帐,他穿着鹿皮靴,落地时足踝一疼,那分彻骨里,竟恍惚想起了从前木兰秋弥的日子,终究是忘了……忘不了……

他屏退了众人,方沿着那条荒野小径,复又走了一道,只见得那月华清辉,如满地残雪凝光,忽地一晃,却见博穆博果尔一身玄色箭袖,立于眼前。他见皇帝神色苍白,亦不携随从,忙上前行礼唤道:“皇兄安好。”

皇帝方回过神来,淡淡道:“十一弟。”博穆博果尔道:“皇兄可有烦心之事?”皇帝清俊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殊色,道:“无事。”又问他:“十一弟与福晋近来可好?”

博穆博果尔向来是闲云野鹤的闲散宗室,潇洒不羁,风度翩翩,在那月色泠泠下,却仿佛生了一丝愁苦与焦灼,道:“臣弟很好,凌霄亦安好,方与臣弟一起随扈来了木兰。”

皇帝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是寻常,道:“今夜天色已晚,明日皇弟若得空,便来大营陪朕读书下棋罢。”

博穆博果尔闻言答了声“是”,便见皇帝独自沿了那小径茕茕孑行,那系发的明黄穗子和八角缨络拂在腰际,竟隐隐生了孤清之感。

翌日晨起,凌霄便咳嗽了几声,博穆博果尔忙传了太医来,却道:“福晋体虚,连日奔波致风寒侵体,需闭门调养为宜。”如此一来凌霄便留于营帐中休养,博穆博果尔细细嘱咐了侍女好生照顾,方策马前去大营方向,赴皇帝之约。

那晨光熹微里,皇帝一身缂金彩云蓝龙青白肷狐皮龙袍,愈发衬得面如冠玉,高山仰止,他坐在那炕上,正与博穆博果尔下着围棋,忽然听得那外头有内监尖细的嗓音道:“奴才求见万岁爷,宫中急报,懿靖大贵妃娘娘身染寒疾——”那帐下所悬的铜铃响声零乱,博穆博果尔并未听得十分清楚,尚未转圜过来,皇帝已然跃起,一个箭步冲至帐外,道:“静妃如何?”

那传旨的太监唬了一跳,见皇帝正立于眼前,心知皇帝听得岔了,便忙不迭跪下道:“启禀皇上,寿康宫懿靖大贵妃娘娘深受寒疾所苦,太后命奴才传旨,着襄亲王与福晋回宫侍疾。”

话音方落,博穆博果尔便挑了那明黄的康寿禧帘出来,面有难色道:“启禀皇兄,凌霄亦身患风寒,此刻留于帐中休养,只怕不宜奔波。”

皇帝略一沉吟,便道:“十一弟先行回宫照看懿靖大贵妃,福晋便于三日后随扈回宫。”博穆博果尔方行礼道:“臣弟遵旨。”

午后皇帝行围了半日,那神机营的弓箭手发必命中,驰骤如飞,皇帝亦是兴致高涨,明黄大纛所到之处,尘土飞扬,黄沙漫漫,身后的侍卫已驮了成堆的猎物在那鞍鞯之上。到了黄昏时分,俱是满载而归,那王公大臣彩声雷动,大鼓齐鸣。皇帝见那围场中心尘沙渐止,忽地想起那一日莲青色身影坠马而下,那心头的喜悦已然散得尽了。

行围毕了,皇帝方回大营换过一身赤红福寿缺襟行袍,外罩一件紫貂的额仑代,正欲传膳,忽然听得帐外远处琴声幽幽,如泣如诉,便吩咐了随行的内监侍卫留于大营之中,独自一人寻了那琴声去。

那木兰围场河流纵横,深秋时分,河水已是微凉,皇帝渐渐走得近了,方见董鄂凌霄由豆蔻和香兰陪着,正坐在那河岸边抚琴。皇帝亦不出声打断,待到一曲终了,凌霄见那月色下人影曳动,方回头见了皇帝,忙起身行礼道:“妾身襄亲王福晋董鄂氏,给皇上请安。”

月色泠泠,如残雪凝辉,那河岸边芦苇丛生,飞絮阵阵,她向来是那样进退合礼的女子,温婉贤淑,落落大方,教人指谪不出半点错处来。皇帝凝视着她纤柔的眉眼,那面容如满月光华,犹带几分柔情缱绻,不知怎的,竟蓦地想起那素白熟宣上娉娉婷婷的簪花小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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