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璧说书先生说得来劲，听众听得来劲，那厢璧孙传芳脸上窘得发烧，匆匆付了饭钱，拉起杨文恺就要走。
后者正听得意犹未尽，忙说：“不急，不急，等听完了再说。”
“你大老远从武昌跑来就为了听说书先生吹牛？”孙传芳微微有些发恼，“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啊！”杨文恺这才想起自己来找孙传芳还有要事要办，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来到杨文恺下榻的地方，孙传芳才定下心神埋怨道：“恺兄，无知市井之徒爱听这说书先生的段子不足为怪，本来就是为了图个乐子，你我熟识多年，难道你也要图乐子？什么一个打四个，我何时打过四个了？再说，那次和岗村摔跤，无非是因为他辱骂中国人而已，真要较真起来，你我都是违反军纪在先，有什么好啰嗦的？至于擒获张勋、平叛武昌，兄弟虽然首当其冲，可哪有说得那么夸张，外头不知内情，听过博个一笑便罢了，你若也当了真，说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杨文恺又好气又好笑，忙道：“馨远，别多心，我也就是听过一笑罢了，你我如此相熟，我难道不信自己反信说书先生的以讹传讹不成？”
“那便好，那便好。”孙传芳脸色好看了许多，便问道，“找我肯定要要紧事，说吧。”
“馨远猜得不错，果然是有要紧事。”杨文恺见说到了正是，也严肃起来，“我是特意从武昌赶来请你帮忙的，万望不要推托。”
“帮忙二字就见外了，恺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好极了！”杨文恺心想，我等得就是你这两句话，便道，“我知道国防部侍郎王大人是你的姐夫，我有杨东西，烦请你转交给他。”
“什么东西？”
杨文恺从床底下拖出一只藤条箱，看上去其貌不扬，不过似乎分量并不轻。打开后里面又套了一只皮箱，杨文恺略一动作，已从里面掏得一份资料，神色很是庄重地递给孙传芳。
“这是？”孙传芳粗粗看了几眼，断定那是一种枪械的图纸，但他对军工知识所知不多，便问道，“这是何物的图纸？”
“这是我与几个工匠大半年的心血。”杨文恺解释道，“我去武昌之后，和几个工匠混得颇熟，他们近年以来一直在琢磨着仿制外国机枪，但有好几个关键点弄不明白，我去后与他们协力研究，终于拿出了这份图纸。”
“机枪？”孙传芳笑着说道，“恺兄做得好大事，这是什么机枪？仿制哪国产品？”
“严格说来这是一种轻机枪，仿制丹麦国麦德森轻机枪，不过性能和可靠性要强于其。”
“当真？”孙传芳微微有些兴奋，“可曾试制？”
“然也。”杨文恺一边说，一边将那个皮箱又打开一层，孙传芳瞅得真切，里面还有一只皮箱，再打开后就是一堆的枪械零件。只见杨文恺拿起来组装，动作颇为娴熟，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一挺机枪便架在了桌子之上。
“好家伙。”孙传芳调侃道，“你私藏军械不说，还敢携带进京，真不知长了几个脑袋。”
“唉呦，禁卫军老爷是不是要把我抓到天牢里去？”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这挺机枪以导气式作为运动原理，可发射7厘9步枪子弹，射速按照西洋标准为每分钟500发，重量约23斤……”
“可有什么突出优点？”
“第一，丹麦造的麦德森机枪虽然可以发射多种弹药，但正因为其发射弹药较多，枪机、枪膛等处自由量较大，对射击精度有不小的影响，而此枪只限定用7.92步枪弹，自由量小，精度更有保证；第二，此枪重量较轻，拆卸方便，易于维护，麦德森机枪结构相对要复杂；第三，……”杨文恺一口气说了4个优点。
“既如此，为何你不呈报上去反而来我这里？”孙传芳大感诧异，“我不过就是禁卫军的军官而已，既非军械大臣，又不是兵工主官，找我岂不是缘木求鱼？”
“馨远，要是当地能成事，我也不用大老远跑来。”杨文恺显然也有一大堆苦水要倒，“我呈递了两三次，但是汉阳厂负责主管的某些人就是不予立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气不过他们这副德性才来找你。”
“为什么？”
“第一，汉阳厂任务颇重，如果这款机枪立项生产，他们怕牵涉其他生产，所以不肯；第二，这枪对加工精度要求颇高，稍不注意便可能制造废品、残品，这帮人太过小心，丝毫不肯担待风险；第三，凡人都有私心，他们在汉阳厮混多年毫无建树，倘若被我新来之人拔得头筹，他们的老脸往哪里搁？”
“岂有此理。”孙传芳大怒，“奖掖发明，鼓励进步是皇上一直谆谆教导，下面竟然置若罔闻，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我想着馨远姐夫是国防部王大人，想通过这层关系看看能不能有所转机。”杨文恺倒也是实话实说，“一者，皇上一再强调加强国防建设，此物便是利器；二者，兄弟也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愁没有晋升之阶；三者，工匠们为制造此枪煞费苦心，我也不愿意看着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我如没有此枪，熬几年也能出头，他们如果没有奖赏，只怕一辈子埋没其中……”
“说得对，说得对，这不是邀功不邀功的事情，这是关系国防大业的事情。”
听孙传芳这么评价，杨文恺心里喜滋滋的，还是自己兄弟够意思，这事看来就这么成了。
“不过，这事我看不用向我姐夫呈报，他也不管这事……”
杨文恺有些失望，正想力争几句，还未出口，孙传芳又补充说道：“我姐夫那里不用去走，不过我给你指点一个捷径，保管行。”
“请讲。”
“涛贝勒和恭王爷那里。”
“这个……”杨文恺大为踌躇，“这两位可都是天潢贵胄，我一介小人物，怎么能进去？要是靠门包，我那点钱估计没见到正主就打了水漂。”
“别急，别急，有我呢。”孙传芳大笑，“涛贝勒目前在禁卫军兼着练兵考察大臣，小恭王兼着军需、军械大臣，寻常人要见这两人确实很难，但兄弟因为略有薄名，见这两人却是不难。”
杨文恺大喜过望，原本还只想着通过王英楷的路子活动活动，没想到能和载涛和溥伟扯上关系，岂不是更好？当下一揖到底，连声说：“多谢馨远了，多谢了。”
“又见外了不是？”孙传芳佯怒道，“今日你好好休息，然后等我的消息，我先去拜见一番，有了确切就请你过去。”
“好好，一切听你吩咐。”
“记住，第一，千万不能把军械弄出来把玩，内政部的探子极其精明，倘若被他们误作为革命党抓进去可就麻烦了；第二，好好写个条陈，这两位对技术并不太了解，你切不可将技术讲得太多太深，以免烦躁，只消把几处优点展示一下就行。”
“是是。”杨文恺当下动手，又把桌上的机枪拆回成了零件状态，“你看，这就不是军械了吧……”
“哈哈哈，你老兄鬼点子还是那么多。”
“馨远，事成之后兄弟必有重谢。”谈完正事，两人再扯几句家常。
“有时候静下心来想，兄弟现在之所以有今天，恺兄也是居功不小。”孙传芳到日本后，原本加入了同盟会，觉得革命不错，但杨文恺就泼他冷水，说一来王英楷是你姐夫，对你多有提拔，你背叛朝廷，置他于何地？二来革命党的头目彼此相互攻讦，争权夺利，何时才能成事，如果他们不成，岂不是将大好青春都浪费了？三来，军人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最好不要多问政治，好好在士官学校学本事，即便将来革命党得了天下，总也要有人带兵，那时候再投靠不迟。
一番话于情于理，条条都说到孙传芳的心里，后来他便收起了革命的心思，专注于学习军事，再后来成了禁卫军军官，履立奇功，声誉鹊起，饮水思源，杨文恺这话果然有水平。也正因为惦记着这份情，孙传芳对杨文恺格外高看，想尽办法要帮助自己的这位兄长。
孙传芳的路子果然不小，等了两天，杨文恺便接到消息，让他带上东西直奔禁卫军训练场。
好家伙，机会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