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安仰头祈祷，但奥雷里奥只是在旁，冷眼望着她。他心想：“无论何时，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并非没有任何办法。”他想到这里，扬起头望着正前方的敌阵。敌人的阵势，就像是只张开翅膀的大鸟。
奥雷里奥领着属下的士兵，向前进了一百余步，与敌阵的距离缩短了许多。敌人的中军，离他们不过三百步远。
为了控制这根冲天的火柱，奥雷里奥别无选择，但他实在是把部下和自己都置于险地。敌人想要迂回包抄他们，所需要经过的路程和消耗的时间，都明显减少了。尽管他们大胆的举动而惊异，令敌人感到惊异，使敌人无法及时地反应。
“但这终究维持不了很久。”奥雷里奥又想，“我们又是别无选择。”他明白，就算期望的是安全后撤，也需要先给敌人以迎头痛击，否则安全就无从说起。如果有更狂妄的目标，想要彻底化解这场误会，从敌人厚实的阵线中撕开缺口，直取叛军的指挥者，那就更需要上前迎战。
“但是，这有这么容易？”他又想。直接冲击敌人的中军，是何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能拉着这么多人一起送死，我虽然是代理将军，但我能为几个人的生命负责？一个。我只能为我自己负责。”
他想到这里，回过头望向基利安。此时，基利安仍仰着头，对天不停祷告着。她保持这个状态已久，但神似乎不会再给她回应了。
“我听说过有一句话，与其恳求神的恩赐，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奥雷里奥说道。
基利安停止祈祷，睁开眼睛问道：“这是弗朗索瓦?卡纽斯先生所言？”
“确实是他所说的。”奥雷里奥答道，“他作为勘误派的创建者，面临大量士兵的围追堵截，他最终选择了‘自己动手’。”
“是……是啊。”基利安答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该自己动手了？”
“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和他被围困在雪山脚下时，已经非常相近了。你大概没办法夺回你的队伍了。”
“也许吧。”基利安苦笑。
“从常理上来看，确实如此。”奥雷里奥说道，“但是，我们现在开始，要违背常理了。”
“违背常理？”
奥雷里奥并不作答，只是转身面对着士兵们，提高声音演讲：“我们向前推进一百多步，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正前方等着！因为，我们将要开辟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勇敢地向前，让世人、让利帕里亚、让共和国铭记，我们的荣耀与武功！”与他平常的语气完全不同，这番话从干涩的喉咙中流出，却听起来慷慨激昂。
他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鼓舞过士兵们的斗志，他又转向基利安。他不解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只是说道：“跟在我们后面。今天，你肯定要失去不少兄弟了。”
“这谁也无能为力。”基利安紧闭着双眼，极为艰难地点着头，就仿佛她颈部的骨节之间，被钉几根钉子固定了一般。“我希望他们死得其所，至少……不要白费了。”
“我没法给你包票。”
“没关系，去吧。”基利安咬牙说道，随即又开始落泪。
奥雷里奥正要下令，歌洛莉娅又上前询问：“怎么，你到底什么打算？”
“你看了就知道，虽然……我不想你跟过来。”
“不想？你嫌弃我，我给你拖后腿？”歌洛莉娅当即拒绝，“我会跟着你，不论你去哪，不论你要对付什么敌人，我都要跟着！”
奥雷里奥仍是面无表情，但很久都未开口说话。他只怕自己一开口，整张脸上的冷淡的神态，就会在片刻间崩塌。但即使一言不发，他脸上的肌肉也不停地颤动——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他别过脸去，望见两队敌人的火枪手，正在向着火堆走来。他趁此机会，说道：“好了，我们该……准备前进了！”他一开始声音很低，但说到最后发出响亮的命令。
麾下的士兵们，以同样响亮的大吼，回应了他的命令，随即他们又列成三排横队，将早就装填完成的火枪，全部扛在自己的肩上。
“我说过，我不会弃你而去。”歌洛莉娅说着，也将弩箭装好，然后来到横队的尽头。
奥雷里奥又下令：“乐手，鼓点！所有人，前进！”
士兵们得令便随着鼓点前进，迎向正在逼近的敌方火枪手。敌方的火枪手见他们队列整齐，一排的五十余名士兵，几乎处在同一条直线上，都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而比起这阵势，还有更让他们害怕的东西。他们都知道，“首领”下令要他们前进，来到这火堆附近是处于什么目的。他们需要雨中也不熄的火才能使用火器，而这样的火敌人却始终不缺。若是敌人发射火器，他们只能被动地挨打。
想到这里，大多数士兵都萌生了退意。大多数人都放慢了脚步，并且脱离本方的鼓点，阵型渐渐趋于散乱。他们不愿意上前，可敌人却步步进逼。
眼见两军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双方的士兵都足以看清对方的长相。奥雷里奥一声喝令：“停！”他属下的士兵毫不拖泥带水，当即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维持着稳固的阵型，与敌人相隔对峙着。
“准备！”话音落下，所有士兵架起火器。第一排的士兵蹲下身，第二排的士兵则将火器架在前面士兵肩上；第三排又从第二排士兵当中的空隙里，将长枪探出来——他们都将枪口瞄准了敌人。
“开火！”几乎同时，超过一百声枪响同时响起。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火枪射击人体这种大小的目标时，也足以保证九成的准确度。枪响过后，敌人已折损约两成。
基利安站在后面，目光被士兵们阻隔。但她听见接连的枪声，也能想象得到前方的惨状。这令她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