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三人都一时不再说话，而是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专注于自己盘中的前菜。他们吃得差不多，木门便被人敲响。莫林伯爵说道：“进来。”几名男仆各端着托盘，又呈上了第二道汤。
汤碗中一片翠绿，看来是道清淡的蔬菜汤。奥雷里奥轻轻搅动，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从碗里溢出来，与房内尚未散尽的乳香气味相互交缠，更令人心神宁静。奥雷里奥认得出这种香气：“星”。他只听说过，但没有实际尝试过，加入这种小花的菜肴。
他拿起银质的汤勺，舀起一勺汤汁送入口中，只觉得菜汤中隐含着略微的辛辣和苦涩，有几分像是牛至，但似乎略有差别，更柔和了几分。两种味道都算不上过于刺激，反倒丰富了这碗菜汤的口味。
三人各喝光了这道汤，第三道菜暂未奉上。瓦伦蒂诺说道：“父亲，您刚刚提的那些长老派贵族，具体的死因都是……病死吗？”
莫林伯爵答道：“那当然。如果是死于外伤或是暴力，他们的家属和同党，早就觉得可疑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这样。除了接连去世有些怪异之外，并没有其他可察的迹象。”
“真的没有吗？也许验尸的人被收买了，或者……”瓦伦蒂诺说道。
“不大可能。”奥雷里奥说道，“收买验尸官的话，等于计划又多了个环节。计划的环节越多，败露的风险越大。谁也难保那些验尸官个个口风严实。”
瓦伦蒂诺反驳道：“死人不会开口。他们也许……又做掉了验尸官。”
奥雷里奥摇头，说道：“做掉验尸官，又增加了一个环节。那么做掉验尸官的人，要不要灭口？那么再请一个人灭口，如此循环往复，计划会愈发臃肿，结果就是欲盖弥彰。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个切入点。我们可以调查一下，过去的几年里，自然死亡的人群。包括病死的，还有意外身亡，比如说坠海溺水，或者失踪的。其中或许会有我们要找的人，几位验尸官或是医生。”
“对，我们就这么办！”瓦伦蒂诺说道。
“当然，我们还要考虑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说，他们用某种神秘的毒药，毒杀了那些长老派贵族，而验尸官对这种毒药缺乏认识，因此误判为病死。”
“也有可能。”瓦伦蒂诺应道，“他们确实有投毒的嫌疑，贝罗议长的兄弟，在威斯特瑞克的大使，不就差点被毒杀？可是那只是砒霜，不是什么稀奇的毒药。”
奥雷里奥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想不明白。我觉得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死者的尸体挖出来。”
瓦伦蒂诺听了这一建议，当时两眼放光，兴奋地说道：“对！实地检验尸体。”他在过去的近十年中，他为了科学，没少干偷掘坟墓，盗窃尸体的坏事，甚至还曾经败露过，幸得他父亲帮助，事情才没有闹得沸沸扬扬。那次事件之后，他父亲严厉地警告过他。他当然没那么听话，不在父亲身边时仍然无法无天。不过，他以为这次的行为可以正当而合法，因此颇为欣喜。
但是奥雷里奥端起一盆凉水，劈头浇了下来：“恐怕……又得让你重操旧业了。跑去和他们的家人商量，得到准许之后再检查，恐怕不可行。”
瓦伦蒂诺说道：“开……开什么玩笑！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情，所以……现在我们怎么能干这种事？”他表面上愤慨，实际上这盆凉水，实在浇不灭他的热情。他心想：“无所谓！再偷一次也没关系！只怕……父亲不答应。”
奥雷里奥看穿了他的想法，只觉得好笑，心想：“想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装成好孩子？你后来也没少干过，要不是每次我都跟着去，想方设法给你掩护，不知道你要被抓住多少次。”
“总之，这种事情，我不会做的！”瓦伦蒂诺说得决绝，脚却在桌子下轻踢着奥雷里奥。
奥雷里奥叹了口气，假作为难的样子，在心里骂道：“蠢货！别踢我的衣服，脏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别暗示我了！”他连续叹息几声，又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我也不想。但是，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就没有办法？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们的家人商量？”
奥雷里奥答道：“暂且不论，他们会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我们去拜访他们的时候，我们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新贵族就知道，我们将和长老派站在一起，这样会招致祸端。”
“祸端……不是已经引来了吗？”瓦伦蒂诺问道。
奥雷里奥说道：“我们低调行事，不要急于明确表态，不要公然挑战新贵族，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总之，如果想要验尸，也必须低调而且隐秘。”
“那么也就是说……非要半夜去挖？”瓦伦蒂诺说道。他知道奥雷里奥的意思，但仍不时表达相反的意见，看似要奥雷里奥说服他，其实他真正想要说服的，是自己的父亲。
但莫林伯爵绝非容易操纵的傻瓜，自己儿子的这些心思，他很容易就能看透。他说道：“行了！净耍些小聪明！”可他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又说道：“算了，这次也没别的办法。记住一点，别让人抓住。”
瓦伦蒂诺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还有个好帮手！”他转向奥雷里奥：“是吧？”
“不知道，我头一回干这种事情。”奥雷里奥说道，“可得好好规划一下。”
“你怎么泄气了？”瓦伦蒂诺问道，“你主张去偷尸体，自己倒先退缩了！”他又悄悄踢了奥雷里奥两下，大概传达一种意思：“你是不是演上瘾了！”
“因为确实不容易。”奥雷里奥答道，“你之前去城外的坟墓偷尸体，事情都能败露，你觉得……那些埋在城内的贵族，尸体有那么好挖吗？”
“这……”瓦伦蒂诺一时语塞。他这才知道，朋友所说的“头一回”，原来是这个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