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开口，又一齐紧闭双唇。薇薇安娜垂着头，目光集中在自己赤裸的双足上，瓦伦蒂诺的视线则不停地游移，极少在一处停留超过一秒。
两人长久地沉默，奥雷里奥打破了走廊中的宁静。“回忆。”他低声道，“那次的事情……”
“我很抱歉。”薇薇安娜低声道，“老师警告过我，说那是极其危险的实验。可我……我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结果……”她开始啜泣，嘴唇抽动不止。她用手掌轻抚着门把，似乎又忆起了，五年前自己曾在这里酿下的大祸。
那一次事故，堪称学院建立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若不是学院里的大多数人员，不在各自的实验室里，不知会造成多么惨重的伤亡。除了人员伤亡之外，财产损失也难以估量。学院为了整顿和修缮，工作停止了两月之久，直接损坏的物品，价值超过五万塞林。这个数字对于薇薇安娜的家族——富有的克莱奥家族——来说，也是个惊人的数字。
“我真的……很抱歉。”薇薇安娜掩面痛哭。
奥雷里奥不知该如何回应。瓦伦蒂诺也是手足无措，笨拙地发问：“你经常……来这里？”薇薇安娜仍痛哭着，她哭声稍停歇，点过头后又开始抽噎。
“因为是过去的事情了。”瓦伦蒂诺硬挤出笑容，又偏头望向奥雷里奥，对朋友频频地使眼色。“是吧，奥雷里奥？你没觉得有什么吧？”
奥雷里奥答道：“还好，因为我也没伤到。”他话音才落，就被瓦伦蒂诺怒视——他这一番话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完全起不到安慰作用。
“总之，我们都……”瓦伦蒂诺生硬地接上一句，“我们都不介意。”
“那他怎么想？”薇薇安娜问道。
“他？”瓦伦蒂诺一愣，随即与奥雷里奥对视。两人都揣测出了，“他”究竟指何人。有那么一个人，薇薇安娜总不喜欢提起他的名字。
“卢西亚诺。”薇薇安娜回答道。这和其余两人的揣测完全契合。
“为……为什么？”瓦伦蒂诺笑得极不自然。
“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一大半。”薇薇安娜用力抹了几把眼泪，连尚未填满眼眶、等待着溢出的泪水，都被一并擦去。若不如此，她根本止不住泪水。赶在眼中饱含热泪之前，她语速飞快的说道：“他会怎么想？他……怨我吗？”
瓦伦蒂诺大惊，他向后撤了半步，跌跌撞撞地倚到墙上。他眼神呆滞，口中念念有词，但声音过小而无法分辨。
奥雷里奥斜了朋友一眼，心想：“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什么邪。何必如此惊讶？”他转向薇薇安娜，说道：“这个问题，我们没法替他答复。”
薇薇安娜点头，接受了奥雷里奥的说法。她随后又将头埋下去，先是陷入了沉思。十多秒过后，她猛地扬起头来，说道：“那我去问他吧。”
“千万别！算我求你！”瓦伦蒂诺突然大喊。他像是已经忘了，现在夜深人静。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是数秒之后。他慌忙地压低声音，又继续恳求着：“不要去见他，千万不要。”
“为什么？”薇薇安娜发问。疑惑令她一时止住哭泣。
“不……不为什么。”瓦伦蒂诺支支吾吾。
瓦伦蒂诺刚才的吼声一落下，奥雷里奥就竖起耳朵聆听。他一听见某房间里的脚步声，抓住机会对余下两人说道：“好了，女士和先生，我们该换个地方了。”我相信再过几秒，就会有人走出来，向半夜大吼大叫的无礼之徒，来讨要个说法了。”
不由其余两人分说，他一手拽着瓦伦蒂诺的手臂，另一手用手背轻推薇薇安娜，将两位朋友硬是带离此地。两三分钟后，他们均在他实验室的大厅中，围着一张小桌落座。
“为什么要来这里？”薇薇安娜问道。奥雷里奥并不作答，端起玻璃壶给她倒了杯水，轻放在她的面前。一并递上的，还有一块雪白的棉手帕。
“为什么？”薇薇安娜又追问。她拿起手帕，从下眼睑开始，沿脸颊一路向下擦拭，在下巴终于追上了泪滴。
“不为什么。”奥雷里奥说道。他在心中说出了后半句：“我可不会因为你去见他，就觉得心神不宁，甚至……心灰意冷。”他想到这里，望了眼瓦伦蒂诺。他的这位朋友总是爱笑，但此时不仅笑不出来，脸色还难看得很。
“你不是这样的人，奥雷里奥。”薇薇安娜摇头。她没有动面前那杯水，又将手帕按原本的痕迹折好。她站起身来，礼貌甚至于疏远地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的款待，还有……你的手帕。”她原本打算将手帕放回桌上，但随后决定随身带着。“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奥雷里奥一愣。这一愣险些令他错过，薇薇安娜垂下头之前，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在板着脸，不让自己显得悲痛，但越是压抑情绪，嘴唇就颤得越厉害，这出卖了她。
薇薇安娜道过谢后，又低声道别：“我先失陪了。”她才刚转过身去，奥雷里奥就抢先跨出两步，横到她的身前。
她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也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她竭力编造出看似合理的借口：“我穿成这个样子，完全不像话。所以，容我失陪。”
奥雷里奥站在她身前，却不给哪怕半个字的回应。瓦伦蒂诺倒先开口，问出了含糊至极的问题：“薇薇安娜，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薇薇安娜背对着他，也不敢回头。“我不知道，大概会去见卢西亚诺……和他道个谢吧。”
“你不能去！”瓦伦蒂诺又控制不住他的声音。
“为什么啊？”
两人都看不见薇薇安娜的表情，只觉得话音里暗含着笑意。但笑意的更深处，不是欣喜而是苦涩。见没人回答，她又再度发问：“你们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一点了。所以，难道我只能在远处看着？我会说服他。他一定……会听我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