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诺仍站在窗前，又向花园里望了眼，小马里诺仍背着手，像奴隶主一般使唤着众人。“只怕他会觉得，他才是管事的那个人。”瓦伦蒂诺这才转过身，回答了奥雷里奥的问题。
“不妨让他这么觉得。”奥雷里奥一声冷笑。
“他不会抢走你的功劳吗？”瓦伦蒂诺又问道。
“是我的功劳，谁也没法抢走；他的功劳，我也不会去抢。”奥雷里奥答道。为了彰显自己的笃定，他目光不离手中的论文。但只过了数秒，阅读便被极其生僻的词汇截断，他只得拉开一旁的抽屉，从中取出老师留下的手册，在其中寻找那个词汇的解释。
他翻阅着手册，尚未找到条目，内心先感叹：“我现在想不到，我能和谁去讨论。我不认为谁能理解，这么高深的内容。”
“你想得未免太好了，朋友。”瓦伦蒂诺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大概有自己的打算，我指手画脚你也听不进。”
“没有必胜的把握，争功是没有意义的。”奥雷里奥又改口，“卢西亚诺手下那些乌合之众，是非常容易对付的。一群经营不善又挥霍无度的破落贵族，想要趁乱渔利。他们没什么理想，个个都很惜命。难点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还担心什么？难道……学院里这么多法师，连年老的都算上，一拥而上，五百对一，也不是他的对手？”瓦伦蒂诺难以置信。
“五百个里面，有几个专攻破坏性法术的？”奥雷里奥反问道。
“这个，你比较清楚吧？”瓦伦蒂诺毫无底气，“也许有五十？”
“最多十个。”奥雷里奥说道，“比我强的不超过五个，还都是六七十岁的长者。一定能胜过卢西亚诺的，恐怕一个也没有。近年来，学院培养的战斗法师数量锐减。待到长者们一一过世，我们……”他面露愁苦的神色，手中的论文颓然滑落。
“假若把我现在的本事当作一，老师至少有十二，而我……最终或许能到二或是三，但绝对无法担起传承的重任。”奥雷里奥重新拾起论文。“所以说，卢西亚诺……很可惜。他如果能从始至终，都保持谦逊和实干的态度，老师将会更喜欢他。”
“但不论如何，我们是承平日久了。”奥雷里奥一声长叹。
瓦伦蒂诺一愣，接着不住地摇头，反驳道：“我们……去年刚打过一仗啊！还有，十一年前、三十一年前。你……不可能不如我清楚的！我就知道打过几次大仗，你连战役的经过，都好好地研究过。”
“没有构成真正的威胁。”奥雷里奥说道，“去年那次，我们去往威斯特瑞克，援助他们作战，我们完全可以战败，只要输得别太难看，尽量减少伤亡即可。十一年前，三国联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同床异梦，各有各的心思，因此威胁大于实际。至于三十年前，魔族……战线始终在巴斯利卡岛附近进退，离塞伦西亚远得很。稳坐在学院里，有什么好担心的？不面临危机，人们就会忘却，战争的技艺多么重要。”
“一个制度健全的共和国，不该有大群人士不从事生产，仅以战争的技艺过活。但少量的，专业、专精的战士，却是必不可少的。”奥雷里奥又说道，“我们现在稀缺的，就是专业的战士。算了，说这些没有意义。一个孩子，七岁进入学院，到二十岁才勉强能踏上战场，没有天赋异禀的，毕生也无法超过卢西亚诺当下的实力。为无法一朝一夕改变的事情慨叹，就是浪费时间。”
他说罢，将论文重新拾起，从之前中断处继续他很快觉得头昏脑涨，牙关紧咬地坚持着。瓦伦蒂诺坐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帮助自己的朋友，也心生一股浓重的挫败感。
“我们会输给卢西亚诺吗？就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说……放黑枪？”瓦伦蒂诺提议道。他刚说出口，便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他理解奥雷里奥，也理解卢西亚诺，知道这两位朋友，在性格上极为不同：
卢西亚诺始终坚持，凡能用魔法做到的，绝不用上其他手段；可奥雷里奥却全无这种“魔法师的骄傲”，仅以实用与否来判断。既然听到了“放冷枪”的提议，他一定会认真考虑。假如他采纳了这一办法，卢西亚诺必定会遭到狙击，恐怕会命丧当场。
果然，如瓦伦蒂诺所预料的，奥雷里奥确实考虑了这个主意，只是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恐怕没有哪个枪手，能在他的法术射程之外杀死他，至少我找不到。除了……”
瓦伦蒂诺松了口气。他仍抱着幻想，希望卢西亚诺最终能留下一条命。“毕竟也朋友一场。”他心想。
奥雷里奥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垂着头说道：“他唯一的活路，就是及时收手。他必将失败，不确定的只是……死在谁的手里，还有死前造成多大的破坏。能不能留下他的性命，根本就不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没……没办法了？”瓦伦蒂诺满脸愁苦，低头把玩着一根石墨棒，手指被染得乌黑。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奥雷里奥说道，“大炮。”
“你说……大炮？！”瓦伦蒂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认真的？这种东西，难道能随便就弄到？而且他会尸骨无存的。”
“情势所迫。”奥雷里奥冷冷地回应。他扔下手中的文献，一叠纸张砸在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响。他站起身来，又停在窗前，向外张望着。“每条商船上，都有至少六门火炮。较轻的舰炮，用来守城也足够了。难点就在于，怎么把炮搬到这里。元老院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们……也许两眼都睁得好好的。”
他说罢，见花园当中有一人，将一颗发亮的球形物体，递到了小马里诺手中。小马里诺有些疑惑，将那球体举过头顶，对准从云间探出头的太阳。
一股金光突然迸出，小马里诺一惊之下失去平衡，向后翻倒跌入水池里。那球体一沾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