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端起酒杯，再啜饮了第二口，舌尖上又酸又苦。不知是否年份不对，这瓶酒口感缺乏平衡，很令人不悦。她放下酒杯，轻叹之后点头，说道：“他把我轰回来了！”
“轰回来？”阿莱西娅的脸上，又浮现一抹浅淡的微笑，“吵架了？”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他说是要我给蒂齐亚诺传信，但……这本来是随便叫个仆人，就能干得来的事情！他……大概是厌倦了吧！”歌洛莉娅说着，忘记要装得矜持些，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气在口腔中散开，酒味甚至还比她心里的滋味柔和。
“我还以为你们在热恋。”阿莱西娅端着杯子，轻轻地摇晃着，令杯中酒一再挂到壁上，再缓缓地流下来。
“就没热过几次！”歌洛莉娅撅起嘴，“他有话从来不直说的。”
“原来如此，和你父亲是一样。”阿莱西娅笑着，也抿了两三口红酒。酒在她的唇齿间，滋味并不那么糟糕。
“我只记得小时候，他天天修理我。”歌洛莉娅皱着眉，愤愤地说道，“总嫌我是个野孩子。”
“这样的男人，在别的方面精明能干，但不大会和亲近的人相处。”阿莱西娅又说道，“你不能指望他们凑过来，所以……就要自己迎上去。一定要把握机会，趁着现在热情未熄，否则这一辈子会很苦恼。你肯定不想和一群失意的妇人坐在一起，听她们天天发牢骚，对吧？”
“那当然！我最讨厌别人叽叽喳喳的。”
“她们都是可怜人，没人告诉她们，该怎么寻求幸福。我……很后悔。”
“姐姐，她……”歌洛莉娅说着，将头垂了下去。
“她的事情，你父亲和我都很后悔。”阿莱西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阳台的护栏前，双手轻按在护栏上，墨绿色的发梢被夏夜的微风吹动。她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全无之前的优雅和矜持。
“她很可怜，我不想……”歌洛莉娅说着，也凑到母亲的身边。“我不想和她一样。”
“你这样让人羡慕。”阿莱西娅说道，“我和你父亲的结合，也是两方父母的安排，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基础。”
“你爱过父亲吗？”
“现在还爱。”阿莱西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嘴角则带着甜蜜的微笑“他表达感情很笨拙，但笨得让人脸红心跳的。不过我们年纪都大了，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你还很年轻。”
“那我该怎么办？我一直都在努力，我都怕他嫌我烦了。”歌洛莉娅说道，“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很讨厌我，我凑过去多少，他就往后躲多少。后来，倒是……好了不少，但还是冷冰冰的。”
“这种时候，技巧就很重要了。”阿莱西娅说道，“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度，你贴得太近，他就会往回缩，你永远也追不上去。”
“要保持距离？”
“保持合适的距离，近了会惹人厌烦，远了他也不会追上来。”
“这可很难把握。”歌洛莉娅抓了抓头发，脸上现出苦恼的表情。“我已经被轰回来了，就算再厚着脸皮回去，也……没几次机会能试试了！”
阿莱西娅脸一沉，望着自己的女儿，换上较严厉的口气：“既然你这么想，那干脆就算了。给他写一封信，和他道个别好吧。然后，我和你的父亲，会帮你找个好人的。”
“那……那可不行！”歌洛莉娅大喊，又连连地摆手。“这世上哪有比他好的人啊！”她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
阿莱西娅“扑”地一笑：“你又没见过全世界的男人。但你都这么觉得了，还胆子这么小。”她轻轻托着女儿的下巴，说道：“姑娘，抬起头来。”两双清澈的蓝眼睛对望着。“做个勇敢的人。”
歌洛莉娅挣脱母亲的手，向后闪了半步，不服气地说道：“我够勇敢了！连科尔内将军也夸奖我，蒂齐亚诺他也不敢小瞧我！”
“你不怕死，但总是很怕输，从小都是这样。”
“我……”她哑口无言，母亲实在太了解她了，所说的准确无误。她争强好胜的背后，就是对失败和失去的恐惧。“那……怎么办啊！”
“别害怕，孩子。”阿莱西娅轻抚着女儿的背，“你们一起出生入死，他不会轻易地抛下你，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大……大概吧。”歌洛莉娅仍没有底气。
阿莱西娅将女儿揽进怀里，又温柔地拍着背。她知道女儿的性格，歌洛莉娅脑内一旦生出某种想法，就会开始怀疑，患得患失的人多半如此。
“对了，你这次回家，也没带什么行李。”
歌洛莉娅一愣，不知为何母亲突然转换了话题。她怔怔地点头，应道：“他临时告诉我的，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反正我没时间收拾，就基本什么也没带，除了他给蒂齐亚诺的信。”
阿莱西娅解释道：“你想啊，他要是不想再见你，是不是让你把东西全带上才好？”
“他还想见我？”歌洛莉娅将信将疑。
“当然。所以你想一想，他不是不想见你，那为什么要让你回家？”
“那……”歌洛莉娅心口一酸，眼圈发红，眼眶里噙满泪水。“他嫌我没有能耐，留在那里会拖他后腿。他最近很忙，有很多要紧事要处理，但我……什么也帮不上！”她扬起手臂一抹，赶在眼泪滚落之前，就将它们擦去。这样在她看来，并不算哭泣和落泪。但只抹一次并不足以避免哭泣，这次她的泪水格外旺盛。她接过母亲的手帕，将棉布按在眼眶上，数秒后才将眼泪吸干。她攥着手帕，深吸口气，强颜欢笑地说道：“干脆我就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他需要我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我的。”
阿莱西娅叹了口气，她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有纤细和脆弱的心思。她又捧着歌洛莉娅的脸，凝视着女儿的面孔，柔声说道：“没有谁比我的孩子更聪慧和美丽的了。”
“妈！”歌洛莉娅脸上火辣辣，“你夸得过分了！”
“我可是真心这么觉得。”
“不要借机夸耀自己。”歌洛莉娅笑了笑，此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
见女儿破涕为笑，阿莱西娅才不再揪心。“既然你高兴了，那不如……来学点东西吧。给他一点新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