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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隔离带

小时候马步青听隔壁家老爷爷说过,很多战斗中最先死的总是机枪手。长大后马步青学会了独立思考,为了证明这条带有浓厚旧时代色彩的宝贵经验已经被不断进步的战争形式无情抛弃,他详细记录下每次实兵演练,运用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方法等去研究,最终得出了让团教导队里每一名渴望成为机枪手的新兵都消除顾虑的结论。为此,他的相关数学建模论文还上过军校学报,获得CB师原师长吴至刚大校的多次点名表扬。

但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一具狰狞的尸体。

狰狞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残酷的战斗和破灭的良好愿望,因为这毕竟是中横方向作战以来ID团牺牲的第7名机枪手。当尸体被炮二连简单收敛起来,并插好方位标定物的时候,马步青从一位捡回那挺95式班用机枪的年轻士官脸上,看到了恐惧。

炮二连此行加强了团直特务连三排和三营炮兵连2个PP89式60mm迫击炮班。特三排是武装侦察排,从排长到战士,均为原EB旅侦察营尖刀连出身,没有新兵,军衔最低的起码也是个上等兵。

队伍重新开拨时,马步青对这名上等兵说,“给我吧。”

上等兵低着头,继续走。

“没听见吗?机枪给我!”

马步青近似咆哮的声音,召来了包括折雅志、赵璧东在内的很多人的复杂的目光。

这些兵,都是顿赤格烈从青藏高原上带下来的山地精锐。在战争爆发才转为现役的ID团面前,他们始终有一种优势感。这种优势感是天生的,是长年高强度训练所致,是无数历史荣誉使然。指定这个兵改用那挺机枪的是折雅志,现在ID团出身的马步青无缘无故把这个兵给骂了,这让折雅志面上很挂不住。可折雅志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下士点了点头。

上等兵又看了特务连三排排长一眼,才默默遵从炮二连连长的命令。

扛起这挺机枪,马步青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忍着眼泪,尽管泪水已经滴在上百双陆战靴踩出来的路上。看着这条路,他心里想,如果一开始就有路,他就不会迷失方向,就不会失去那名战友。

“谢谢。”他回头对那名上等兵说。

背着他的03式步枪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上等兵,困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就借一会儿,到了点还你。谢谢。”马步青郑重说。

下士呵呵一笑,“好的。首长。”

年轻的上等兵健步如飞,很快就跟上了马步青。

队伍爬上山脊时,天边飞舞的雪花终于落到手掌心,能让人看到雪的样子。这对久居中印边境高地的山地步兵来说,就像三年没回家的孩子在外面碰上母亲一样。士兵们低声交谈着,互相传递久违的喜悦。

远远地,走在几百米外的前卫组发现了对面高地友军发射的信号弹。那是为二营主攻1987高地提供侧翼警戒支援的三营,他们盼荣誉营上来,已经盼了很久。在折雅志的指示下,一名班长将那面“宜兰阻击英雄营”大旗亮了出来,奋力挥动。对面高地一片欢呼,甚至有人不顾战场纪律,操起机枪,对空“哒哒哒”扣了两梭子。尽管伪装成荣誉营先头的炮二连最终没有朝1987高地方向开去,而是在翻过山脊过,重新消失在白茫茫的天空与墨染一般苍翠的峡谷之间,但是那边的欢呼声仍久久不息。对大多数普通军人来说,战斗艰难的时候见到友军总是让人快乐的,不管友军奉着怎样的命令从何而来,为何而去。

“我们的任务就是四处晃晃,让敌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折雅志才言简意深地向马步青正式转达团部命令。这项命令是绝密的,所以无意中撞见所谓“荣誉营”的马步青不能马上归队,他必须跟着炮二连,把戏演下去。

另一方面,坐阵团指的参谋长诸葛心在收到折雅志报告后,以马镇山的名义及时向二营补发了一份关于借调马步青到侦察股组织、实施某项任务的内部通知。马步青本来就是老ID们公认的“首席参谋”,机场攻坚战在即,团部“密调有参谋业务经验的前沿骨干,加强战前情报支援工作”完全合乎情理,无可厚非。二营营长接到通知后,就立即安排五连副连长代理马步青职务,也没再追究马步青一行二人“无故失去联络”的前因后果。

针对1987高地的第二次拨点战斗即将开始。

二营营长放下清华大学测控技术专业的派头,来到担任第一攻击梯队的六连二排阵地,亲自为九名敢死队员端碗喂酒。

21世纪的敢死队员不再需要身捆一打*、高喊万岁后一古脑冲上去,他们有团直特务连的无人侦察机和12.7mm、7.62mm手动狙击步枪,炮营第一、第三连的100mm迫击炮、107mm火箭炮,营属火力连的82mm迫击炮、120mm火箭筒,以及连属35mm自动*发射器等等支援,一般情况下,只有在近距接敌时才有机会开火。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是离死神最近的人。

九名敢死队员并非编制都在六连二排,而是从全营52名主动提交“甲字9号申请书”的人员中挑选出来,加强给二排。

甲字9号申请书,是前任政委常曙中校参考总参二部五局“红蜘蛛”部队选拨模式的一些经验,结合常规作战部队实际,在充分咨询战区军事法院、军事检察院,报请战区党委同意后,获准在ID团首先试点实行的。提交申请者不论最终是否参与指定类型任务,不论事后是死是活,核准入档当日即记个人二等功一次,并享有晋职、晋衔优先权,任务中表现突出或重伤或牺牲的,自二等功起叙功;申请者在入档生效时限内,必须随时做好参与指定类型任务的准备,不得以任何理由调离原单位,如获升职,仍须挂职留任;入档生效时限内反悔、临战退缩或以自残、托病等方式逃避的,立即开除军籍,并经市级及以上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纸等媒体公示,触犯法律的依法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写这份申请。

现在站在二营营长面前的九人里,就有三名营级评定的“尖子”,其中包括一名姓薜的连属狙击手。

“薛耀,哈尔滨的。”

这是个下士,和传统中牛高马大的东北形象不同,他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比只有一米七二的营长还矮。皮包着骨的左臂微微有些反曲,小时候多半有过骨折经历,也不知道验兵时是怎么通过的。薜耀仿佛看透营长心思似的,伸出两只指头,晃了晃说:

“多塞了两万,本来说是去空军地勤的......唔.......”

下士薜耀皱着眉头喝完碗里最后那口酒,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

“你确定你是东北人?”营长把碗往旁边一搁,故意面露鄙意。

“李威也不信。”下士薜耀直呼赫赫有名的特务连上尉连长李威的大名,“他说,‘你们东北人也就混个卖相、嘴上得瑟,真干起来还不如湘蛮子,你说你连个卖相都没有也好意思嘴上得瑟?’哦,对了,他自己就是湖南人,老熟人开玩笑呢,衰人习惯了。可我真是,就、就是真不能喝。不过你放心,营长。平时李威那吃不到葡萄说葡萄的怂货跟我打靶,他用手动七点六、我用八八半自动,我都先让他三环。这回A国鬼子来,我是一环也不让。”

“我信你。”营长拿过上等兵的88式半自动狙击步枪,摸了摸,“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

“看您说的。您给第一梯队的任务是突击搜索,为炮兵和后续梯队提供目标指示,没我在怎么搜索呀,是吧?”

“第一次拨点,我们准备不足,仅在突破外围隔离带时就牺牲了四名战士。这次我们要吸取教训。敌人到底是有多少家底,摆在哪里,怎么摆,就全靠你们边打、边找了。一定要沉得住气!每挺进五十米,要至少报一次,等火力跟上了,再采取下一步行动。好了,你们都是老兵,不需要过多强调。按计划进行,去吧!”

100mm迫击炮对1987高地西坡隔离带进行第二次轰击的时候,敢死队背上爆破筒、发烟器、电话机和线匝出发了。

二排阵地到西坡隔离带的直线距离只有七十多米,但由于是仰攻,且坡度太大,进攻路线只能是不规则的连续曲线,既要减少直接暴露在坡上直射火力面前的机会,又要选择在敌机场迫炮群的定位盲区内实施清碍,可谓难上加难。

1987高地并非我军接近机场的唯一通道,但与老山轮战时期我军具有绝对火力优势,常常以“多炮消灭管炮,管炮压制迫炮,迫炮阻敌互援,平射高机、炮和火箭筒封锁步兵火力,最后突击队抵近爆破直至最后消灭”等一系列战术成功拨点的情况不同,ID团如今面对的是拥有全球第一空军、最完善后勤补给体系和征战经验丰富的A军,ID团作训股基于“避敌之长、攻敌之短”的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1987高地作为突破点。

1987高地位于中横公路2号主峰北角,六月间常常黑云密布,夜间时有雨雪、昼间气流复杂,利于敌机升空支援的机会不多;1987高地与东面海岸隔有最高处海拨达2000多米、最低也不下800米的连绵群山,东线敌军155mm*炮群难以实施有效的远程火力支援。用参谋长诸葛心的话说,“高的碍眼,矮得抓狂,简直就是妈祖女神专门造出来恶心A国人的。”

然而,防御中横一线的敌游骑兵75团第一营及骑1师8团一部毕竟牢牢控制着机场,后勤补给无忧不说,几架武装直升机摆在那里,就算没有多少机会升空也是个极大的威胁。数日前,骑8团团长雅各布上校正式接管了3号机场防务指挥权。与莱布其中校这种典型的突击队指挥官不同,雅各布上校虽然也是游骑兵出身,但他长年征战伊拉克、阿富汗,深知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具备的情况下与当地反抗组织“运动对运动”必然是自取其辱。他一改莱布其中校“进攻是最好防御”的游骑兵式思路,采取了将主力屯结机场,选精锐一部扼守要道,另以小股尖兵四出疲敌的稳健部署,不管马镇山再如何示弱也不为所动。

二营所面对的1987高地,只驻有骑8团E连2个排和60mm迫击炮班、“前进火力控制组”各1个。正是这区区的不足百人,在雅各布上校偶尔几句黄色笑话的电话指挥下,依托着地形和工事,不求援、不退切,硬是顶住了二营连续6个小时的首次进攻。

目前团指倒是没给二营撂狠话,因为团指很清楚,以ID团目前的兵力和补给情况,即使真的拿下了机场也得付出至少三分一的伤亡。其实团里根本就没打算那么干,只不过这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

出发前,狙击手薜耀或许会想,为什么打这里、为什么要这么打,现在他不会。

他只要慢下半步,后面队友身上的那股馊味和口里鼻里不断喷出的恶臭就会扑面而来。这是战争中活着的人才有的味道,一旦死了,味道就没了。战争能让人死掉的原因,除了运气差,就只有三心二意。

成都军区综合训练基地(原昆明陆军学院)狙击手集训队有一位参加南疆自卫还击战的老教官说,拨点作战对攻方人员最大的威胁是冷枪冷炮,因为有经验的守方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贸然开火,这不是弹药消耗或方位暴露的问题,而是出于对普通士兵耐心底限的考虑。

在敢死队一行九人缓慢摸爬的近半个小时里,1987高地除了部份固定火力点出于侦察目的,偶尔试探式射击外,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很显然,骑8团E连没有辱灭A国陆军骑兵第1师“百战之师”的名声。

距隔离带只有几米了。

敢死队长示意大家先停一下。除了狙击手薜耀,所有人都凑过来。此时薜耀正从炮弹炸毁的铁丝网上翻过,钻进一条便于躲避抛射*的深壕,摘下钢盔,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那些零碎的枪声。很快,他朝队长这边打了几组手势。

高地守敌装备有无线电自动*,可以干扰我军现役的大多数制式单兵步话机,虽然功率不大、作用范围有限,但对视距内我军分队通讯的干扰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薜耀打来的手势表明,隔离带前方五十米内暴露的火力组有2个,装备了至少3挺M249机枪和1部轻型*发射器。这是典型的前沿机动防御配置。按A军在阿富汗山区施行分布式基地防御的一贯作法,这些火力组并不承担主要的歼敌任务,而是作为前沿侦察与反侦察力量存在,与ID团二营派出的这支敢死队职能相仿,区别在于一方在守,另一方在攻罢了。

“现在倒是搞清楚了。”队长稍稍松了一口气,摸着脸上四处疯长的胡茬说,“可距离太近,呼叫炮火支援可能会误伤。让二梯队上来的条件也不成熟——目标太大,搞不好就成强攻。只能靠自己了,哥几个。”

“不然咋叫敢死队呢?”有人笑了笑。

一梭子弹打过头顶,扑得泥土嗖嗖作响。队长往上次进攻时就在坡上炸开的洞里又挪了一点,想了想,补充道:“既然是机动防御,他们的*发射器应该是单人手持那种,轻易不会露头。想办法先把它搞掉。”

铺线员转回去,将处于抛射火力范围内的那段电话线松了松。其它队员把爆破筒、备用器械等负重都集中暂存在一起,戴上简易防毒面具,准备好突击所需的枪支和弹药。队长试完线,简单地向营部汇报了情况,把电话机也塞进洞里。

出发时敢死队里除了狙击手薜耀外,人均负重达30公斤,现在有了“前进基地”,大家脸上都轻松了许多。不过防毒面具遮住了各自表情,只能从露出两只眼睛里看到彼此的自信。

偶有零落枪声响起的隔离带前,升起了烟雾,一堆、两堆、三堆,越来越多。在高海拨气流的助力下,烟雾随着山势逐渐向山上蔓延,很快就覆盖了方圆几十米内的视野。

这是近距突击的信号。

无须雷斯少尉提醒,士兵们已纷纷摸出高爆*,就连*发射器手也掏出了母亲通过远洋快递送来的勃朗宁M1911大威力手枪。

一般而言,高爆*用于突击,破片或钢珠*用于阵地防御。现在显然不属于一般情况。相对于破片或钢珠*而言,高爆*能对烟雾起到更好的驱散作用,而这一带降水充沛,泥土湿度很大,即便炸起灰尘,也不会比*更糟糕。心高气傲的A国人从不否认自己的缺点,他们很清楚,一旦敌人摸到眼皮底下才开火,防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西点军校有一句谚语说:“永远不要低估中国人、日本人和*军队对于近距冲锋的天生执着,即使将来他们也会拥有飞机、大炮。”

经过两轮组织有序的投弹,抵近阵地的烟雾稀松了不少。随着*掀起的泥土粉颗纷纷回落,雷斯少尉已能勉强看清十余米内的地表和阻碍物轮廓。

阵地依旧平静,只听到微风与大山的窃窃细语。

蓦地,山下枪声大响。神经绷紧了太久的M249机枪手条件反射式地扣动扳机。机枪一响,步枪、手枪也跟着响了。

“停!停!”雷斯少尉大叫起来。

机枪手激灵一下,迅速止住随着指尖一泄而去的恐惧。

“一群笨蛋,他们根本就没上来!”感到狠狠被戏弄了一把的雷斯少尉缩回战壕,匍匐着连爬了几步,一把把握着手枪的*发射器手从单兵射击口上扒下来,“这不是你的呆的地方,别克。去!给下面那群混蛋来几发!”

名叫别克的*发射器手满脸通红,讪讪捡回了吃饭家伙,沿着交通壕,朝地势更高、射界更良好的三号*射击点爬去。雷斯少尉掰过钢盔上的送话器,对另一个火力组命令道:

“*过后,你们前移两个位,让中国人好好尝尝骑1师的厉害。”

忽然,“啾”地一声。

雷斯少尉心中一凛,透过射击口望去,只见烟雾渐渐消散开去的二十余米处闪过一顶钢盔,旋即无影无踪。

狙击手?一个本不该有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蹦出来。

“谁!”雷斯少尉记得那“啾”地一声,很让人不安。他将目光投向也在互相报以关切目光的战友们,不停发问,“谁中弹了?有人中弹吗?有没有?”

“是别克!”有人失声喊道。

烟雾已完全散去,微风轻抚着焦黑温热的泥土里倔强探出脑袋的草儿。草儿摆动那稚嫩的身躯,微微扬起头颅,斜视那惶惶怆怆的1987高地。

小草傲然挺立之处的隔离带深坑里,倚坐着一名年轻的枪手。

他怀抱*步枪,手拿小折刀,一边在刻有自己名字和几条小杠杠的小铝牌上比划着,一边轻轻哼起歌儿: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啦啦啦啦.........”

锋利的刀口划过铝牌,从此又多了一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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