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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节 各自为战

没日没夜叫嚣的攻击机突然如遁地下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可101空中突击师的攻击节奏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弱。

从尘埃一般悬浮在地表上的烟雾中望去,不管有没有子弹射来,总能看到那么一两条或者更多的身影在穿梭。起初还能通过喊话来识破敌我,但喊得多了,队伍里连个声带正常的人都没有。好在喉振式耳机和超短波电台还可以用,尽管来自空中和地面的干扰电波很强,但干扰电波本身也是电波,电波无法触及的盲区,干扰电波同样无法触及,只要外围地势足够高、彼此距离足够近,最基本的班组级战术通信还是可以保证的。

“四号台、四号台,你那边收拢到多少台?”

“两个D级、十二个E级,还有一个D级正在甄别。我这边的信道快满了,参谋长,得马上换一部可用的C级台来组网。”

“二号台、二号台,你现在到什么位置?”

“我们刚刚攻上去,又被敌人压下来了。现在位置很不好,最多只接上三个D级台的信号.......吃吃........嘀........”

“玛勒戈壁。”肖杨摘掉对讲机,爬出壕沟喊:“李雷!李雷!”

通信组网本来就不是司令部首长该做的事,肖杨这时才想到那个名叫李雷的上士。

李雷曾是LG师(“铁军师)CGI团(“叶挺独立团”,又名“红四团”)的上士班长,得过ED集团军“通信业务大比武”冠军,打过台中、围过彰化、进过高雄,绝对算上得是老兵,他在参加战区”通信骨干反干扰强化训练班”时被“台北101”部门相中,出任“林指”驻花莲工作队通信军士。

其实肖杨和李雷曾在同一所初中上学,是同届学生而且邻班,但这一点肖杨是刚刚才知道的。

肖杨连喊过两声李雷的名字后,站起来,迅速张望了一会儿,很快缩回去,又喊了两声,再次站起来...... 这无疑是个危险动作,但远处不时炸开的炮弹和近处彼来此往的子弹,使得地表始终游动着一层不愿沉下、不肯散去的尘雾,非得站起来才能清楚地寻找到目标,而战斗中失去目标的战士反倒是最容易死掉的。

山岗下横陈于地的大树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尔后高举手中的红色布条,飞快挥动。

肖杨把那支没剩几粒子弹的M4*放在原地,双脚叉开,借助重力朝山岗下滑去。动作很滑稽,砾石和草木割伤的身体很疼,但这种疼痛感对于几天未能正常进食、饿得头眼昏花的肖杨来说并未持续太久。当下滑中失控的身体狠狠撞到那根失去生命的大树时,肖杨哼了一声,像落水的旱鸭般挣扎起来,挣扎的四肢让无力的身体终于又恢复知觉。一只手从大树的另一边伸过来,抓住他的武装带,将他拽离随时可能血溅当场的地面。

李雷掰开肖杨紧绷的嘴,往里面倒了一些不知什么时候从哪条断流小溪里舀起的浑浊的水。肖杨咕噜喝下,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同样浑浊的空气。

“不是说好别呆一块,别让敌人一窝端吗?怎么自己跑来了?”李雷问。

“咯”一声,肖杨打了一个嗝,“你这电台得用起来,周边十几个台、百来部对讲机全指望你。”

“专线电台只能专线专用、定时收发,严禁用于组网。一组网,准暴露。”

“你是花莲工作队成员,我是你直接上级。”

“这是‘台北101’针对这次任务专门改装的敌军制式电台。整个师都找不出第二部。眼下只有它可以轻易避开侦测,随时与‘林指’......老肖!”李雷一把抓过肖杨颤巍巍伸向AN/PRC-117G背负式战术宽带电台的手,死死按住,“疯了你!‘林指’纪律重要还是你的命令重要,你比我懂!””

“等人死光了,纪律有屁用!”

面对指挥官近乎于无理取闻的喝斥,李雷上士无言于对。

十几年前,711分的李雷考进当时非常热门而且不收学费的省属重点中专,399分的肖杨花两万块钱挤进市属重点高中。几天前他们再次相遇,一个是上士,一个是中校,差距依然悬殊。

短暂沉默过三秒,李雷掏出手枪,轻轻地,拉一下枪栓。

这支枪和代号“木首长”的林指特使的枪一样,不到最后时刻时是不会上膛的。整个花莲也只有这两只枪始终一弹未发。

李雷上士握着枪管,把手枪递给肖杨中校。

“先打死我。”李雷正准备这么说。

短暂平静的夜空,突然像炸开的油锅一样翻腾起来。

台东方向飞来的机群正轰隆隆逼近,可就在中国步兵报以垂死之兽凶恶狠毒的目光时,这些清一色空优挂载的F-15战斗机却连多看这里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它们始终保持着飞行高度,径直朝中横方向赶去。

诧异的肖杨没看到李雷递来的枪,李雷也没看到沉默了太久的电台正频频闪着蓝灯......

M1A2巷战加强型坦克浑沉而庞大的躯体,挡住了何云工恍惚的视线。

从中国银行花莲营业部残破的墙洞,往巷道里看去,只见两名已经摘掉单目式夜视仪的A国海军陆战队员,正依靠着坦克左侧的负重轮,凑火点烟。

烟的香气,不屈不饶地穿透烧焦的空气,钻进废墟里幸存的鼻孔。

何云工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CB师政治部副主任何云工上校以前是不抽烟的,他不但不抽,还禁止所有向他敬礼的人当着他的面抽。据说连一天两包的前任师长吴至刚,都没在何云工面前抽过烟。何云工这个“恶习”直到花莲失陷才改掉,而花莲城是在今天的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失陷的,至今不过几个小时。

但是从花莲沦陷的第三小时开始,成建制的抵抗就从街面上消失了。

此时巷道尽头的大街上,不时晃过海军陆战队员和步兵战车悠闲淡定的身影。暂避于巷道之中的这辆坦克正进行引擎冷却作业,旁边停靠着担任外围警戒的轻型突击车。突击车的乘员不在车上,而是一种接着一种地尝着中国香烟的味道。

胸挂AN/PRC-148手持式5瓦电台的陆战队员,扔掉只抽了两口的“中华”,对怀抱HK416的“自动步枪手”(班用机枪手)抱怨道:

“这烟可真难抽,难怪中国人士气不振。换一种吧?”

“好吧、好吧,我再上去找找。”

委屈的“自动步枪手”攀上坦克尾部的杂物架,继续捣腾那几个涂有红五星标志的伞降补给包。

“嘿,伙计!街上可多的是,自己捡去。”坦克车长从炮塔里伸出脑袋大喊。

“自动步枪手”撇撇嘴道:“我这不是走不开吗?老哥。别那么小气,快把灯开开。”

坦克车长碎碎念着,钻回炮塔。

在坦克尾部照明灯的照射上,“自动步枪手”翻出了两条“玉溪庄园”,随手扔下。远远奔来一辆两轮摩托车,从坦克与破墙之间狭小的空隙中飞驰而过,将香烟碾得稀烂。

躲在暗中的何云工握着只剩三发子弹的步枪,咬牙切齿。

同样愤怒的“自动步枪手”随手抄起一把三等功奖章,朝摩托车扬长而去的背影狠狠掷去。“5瓦电台”哈哈大笑:“消消气好吗,再拿不就得了?”

两轮摩托车过去后,“自动步枪手”却从坦克上栽倒下来,狠狠摔到“5瓦电台”面前。

“5瓦电台”扔掉打火机,脚丫一撒。但他并没有朝停靠在一旁、属于自己的轻型突击车跑去,而是直接窜到坦克车头前,拍打着驾驶舱盖大喊:“狙击手!狙击手!”

闭目养神的坦克驾驶员激灵一下醒来,迅速启动引擎。

硕长而粗壮的120MM滑膛炮转动起来,狠狠地甩到墙上,扫落一片脆弱不堪的砖块。

“后面、后面,笨蛋!打开舱盖,让我先进去避避!”

坦克驾驶员迟疑了一会儿,但仍然为这个不属于坦克车组成员的战友开启了驾驶舱盖。

就在“5瓦电台”焦急等待驾驶员从驾驶席上挪开的时候,何云工扣动了扳机,将最后三发子弹全部射出枪膛。

不管刚才那一枪是谁打的,何云工都不会发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因为他迫切需要坦克车外这两位陆战队员所携带的一样东西——电台。

不到十米的距离,三发子弹至少能有一发命中。“5瓦电台”很快从驾驶舱盖处失力地滑下,跌落在地。

完成系统自检的反狙击手探测系统终于锁定了目标。由车长控制的遥控武器台转过大约九十度角,压低枪口,对准何云工的藏身处。

可这在这时候,不知蛰伏于何处的另一支步枪突然射来第二发子弹。

尽管这发子弹只是徒劳无力地在炮塔上溅起星点火光,但重新就位的驾驶员很快做出了眼下最为明智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关上驾驶舱盖,挂上倒档,接紧着一脚油门,将重达60吨的战争怪兽驱动起来。

尽管此时发起袭击的只是两条步枪,但没人能保证下次袭击不会是重型反坦克火箭筒。而A军《巷战手册》里也明确规定:失去步兵支援的坦克必须第一时间离开狭窄地带、回到开阔路面。

坦克朝巷道尽头的大街方向急速退去之时,炮塔上的反狙击手探测系统已锁定了那个更具威胁性的目标——直接打在炮塔上的子弹显然要比打在步兵身上的更具有威胁性,尽管那只是子弹。

遥控武器台上的机枪很快从何云工藏身处移开,调转方向,并高高扬去。12.7mm曳光*脱膛而出,争先恐地穿过长长的巷道,撕破百米开外一座民居.......

何云工扔下枪,从墙洞里爬出来,滚到地上。

他起身奔跑,奋力扭动因为岁月侵蚀而不再年轻、因为战火摧残而笨拙不堪的身体,朝“5瓦电台”奔去。

锋利的匕首,顺利割断“5瓦电台”胸前的电台挂带。

他如愿抄起他想要的东西,正要起身逃离,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生生慑在原地。

他见过杀人,也亲自杀过人,但此时的他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其实何云工非常幸运。

因为他幸运地听到120mm杀伤爆破弹迎面而过之后才珊珊迟来的出膛音,而不是被直接命中(注:坦克炮弹初速远远高于音速);因为他听到的出膛音来自于坦克炮,而不是并列机枪;因为遥控武器台此时关注的目标不是他......

何云工不记得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发生什么,或许那几秒钟根本没有被瞬间空白的大脑记录下来。

几秒钟之后的何云工,被至少8条A国造*远远追赶着,逃进另一条岔道。

花莲县城地图上没有这条岔道。所谓岔道,只不过是战争废墟自然堆积而成的狭小入口。没人知道如此入口的尽头究竟是一条河、一面墙还是一排枪口,因为人生本就是未知数,而战争唯一的贡献,只是将这个未知数无情地扔进多元高次方程组。

跑到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何云工跌坐在地上。

回望忽然安静的身后,看着即将永远安静的自己,何云工“呵呵”笑起来。笑自己傻。拼命拿到的东西最终还是救不了命,是够傻的。

何云工摘下电台。

尽管这么做已经毫无意义,但他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动,既然能动,那就做点什么。一边笑着自己傻,他一边摆弄这部电台。

电台原本的主人直到死时都没来得及关掉电台,因此不需要开机密码,也不需要指纹。

和预料中一样,这部电台与内蒙古朱日和合同战术训练基地“蓝军”部队使用的AN/PRC-148手持式5瓦电台几乎一模一样。和预料中一样,调到师主力撤离前约好的“报平安”频率后,何云工只听到“沙沙”的干扰声。

师主力也完了吗?何云工想。

这么想着,夜空中炸开的照明弹刷亮了这个屋子。何云工这才发现,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是个屋子。

屋子里还有个人。

何云工松开电台,继续用那虚弱无力的手,将插在靴帮套里的匕首一点一点地抠出来。匕首“咣当”掉在地上。

“自己人......”照明弹留下的黑暗中传来这声音。

何云工深吸几口气,再次将匕首握到手中。

“哪部分的?”何云工问。

借着屋内纷乱而昏暗的光线,何云工警惕地观察着布满弹孔的墙角处,那个倚墙而坐的黑衣人。

黑色制服,黑色软帽,和黑糊糊的脸庞。中国军队不流行黑色,这人显然不是CB师的。

“台北公安.....总局......花莲防、防暴......大队......”

这人的口音很特殊,至少不是标准的普通话,而且声音短短续续,但何云工很快听出了那是专属于大西北援台干警部份人群的特殊口音:是自己人。

“尧里瓦斯.......”那人仍然努力地说道,仿佛非要用尽最后一丝生命不可,“二级警司。”

“CB师政治部,何云工,上校。”

何云工站起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站起来。

名叫尧里瓦斯的警察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略感失望道:“只有你一个?”

“现在是两个——加上你。”

何云工这么说着,感觉此前失去的那些力气又回来了一些。何云工扶着墙,挪到尧里瓦斯身旁,正要坐下时,发现地上有一支警用型7.62mm狙击步枪。

是他。

开枪的是他。

何云工握住尧里瓦斯冰凉的手,“是你救了我?”

“何云工......嗬.......”尧里瓦斯笑道:“大......大领导。”

花莲公安系统没有人不知道何云工这个名字的。何云工不但是CB师政治部副主任,还是花莲军事管制委员会三个副主任之一,而花莲军管会公安处与花莲公安分局本身就是“两个牌子、同一机构”。

何云工报以会意的笑容:尧里瓦斯必定救过不少人质,但救下“大领导”或许还是第一次吧。

尧里瓦斯的身体猛地抖动几下。

何云工把手伸进尧里瓦斯的制服里,摸到一些粘糊糊的地方和感觉像是碎砖一类的硬物。也只能是碎砖一类,因为被12.7mm机枪弹直接命中的存活概率实在微忽其微。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尧里瓦斯恐怕也顶不了多久了。

“阿依丽娅.......安拉......阿依丽娅.......安拉......”

尧里瓦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声息全无时,何云工仍紧紧抱着这具彻底丧失体温的身体。何云工没再想追兵为何迟迟不到,也没想CB师主力是否也完了,只是清清楚楚记得尧里瓦斯生前念叨的某个女孩的名字。

何云工始终没能在尧里瓦斯身上找到一张照片,或者其它与那个女孩名字有关联的遗物。最后他拿起尧里瓦斯的枪,离开这个屋子。

城市已经沦陷,但战斗没有停止。

花莲城其实本来不大。

花莲县下辖1市(花莲市)、12乡镇,虽然号称宝岛面积第一大县、第二“长”县、东部地区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全县面积四千六百余平方公里、人口近四十万,但以花莲市为中心,包含新城乡、寿丰乡等几个近郊乡公所驻地在内的主体城区面积不到一百平方公里,战前常住人口不到十万。若按战前的地理人文数据,花莲县主体城区无论如何展开不了一场师级及以上规模的巷战。

但早在战争爆发前夕,“胎毒公投”当局考虑到宝岛西部地区普遍处于大陆陆基、海基直射火力射程内,不利于战备资源囤积与后备兵力动员,于是以两蒋时代留下的军备设施为基础,将宝岛东部花莲、台东诸城镇改造为所谓的“输血带”,企图以纵贯宝岛南北、平均海拨3000千米以上的中央山脉为阻隔,“避敌锋锐”,坐等外援。作为东部陆路交通中心兼主要港区的花莲城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用各种地表的和地下的、新的和旧的军事设施将周边乡镇连点成片,迅速扩张为仅次于台北、高雄的全岛第三大、东部第一大“军事重镇”。

只不过这座“军事重镇”在开战之初尚未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声东击西的空降15军趁虚而入,由内至外迅速占领。从伞兵占领花莲到CB师接替防务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总参直属某工程旅更是以惊人的改造施工速度,将花莲城从“军事重镇”升格为工事丛生、处处设防的不折不扣的巷战阵地。

就陆战远征第一旅目前的兵力和士气而言,攻克并占领城区已经非常艰难了,哪里还有余力做到“逐街逐巷消灭每一个敌人”。

追兵没有继续追来,正是因为像何云工这样的“蟑螂”,A国大兵见得实在太多了。

多的不是人数,而是人次。这些为数不多但不厌其烦地继续着所谓“各自为战”的中国士兵,就像蟑螂一样出没在这座城市的废墟里,尽管不会对已成定局的花莲战役造成实质性影响,但短时间内很难根除。为攻克这座城市而心力交瘁的陆战远征第一旅,早已不堪其扰,烦不胜烦。

旅长布莱肯特准将在转达太平洋司令部战役总动员令的时候,对少尉们如是说:

“我们已经用纳税人子弟的鲜血解放了这座城市,没有义务再为中国人清理中国人自己的垃圾——没错,伙计们,不管这岛上的人肯不肯承认,他们永远都是塔玛的中国人!现在我只要求你们管好自己的伙计、身边的武器弹药和仓库里的药品,然后呆在坚固工事里吹着空调看看电影,或者干脆干上几架也好。至于那些缺医少药、饥肠辘辘的所谓‘各自为战’者,就让他们躲在阴暗潮湿的垃圾堆里发霉生蛆,自生自灭好了。只要不是十人以上规模的袭击,请不要叫醒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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