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远上班的时候穿了套西装，西装面料考究，剪裁得体。这西装还是徐胜男和他一起买的，花了六千块钱，一年里也就穿了两回，一次是去她家见家长，一次是年会上主持节目。
徐胜男心里琢磨着，公司今天也没有安排，不知道他穿西装是什么用意。
两人迎面走着，擦肩而过。徐胜男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她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目光狼狈的躲闪。
徐胜男想：他八成是要去约会了。
她心里头沉了一下，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她昨天不是还约了郑远航吗。
时长远还真是有约了，一到下班，立刻就匆匆的出了门去挤电梯。他妈给他介绍了一个银行的中层管理，照片给他看过了，长得靓丽，打扮的时尚。听他妈说，人家已经买了房子买了车。
时长远心里沉重着，觉得自己背叛了徐胜男，对不起徐胜男。可他非要去相这个亲不可，势在必得，箭在弦上。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不愿意拒绝他妈，让他妈伤心。
可实际上，他知道他总是能打发和应付他妈的。
之所以去相亲，是因为感受到了和徐胜男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感受不到徐胜男，掌握不了徐胜男，他在和徐胜男的关系中，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他不能预测到她的想法，不能预测到她的计划。他太被动，徐胜男又太危险。仿佛随时做着抽身而去的准备。
这使他惶恐。他不能坐以待毙。
和时长远相亲的姑娘叫澜庭，名字起得大气，人打扮的也大气，举手投足间全是淡然从容的气度。
时长远下意识的，客观的拿徐胜男和澜庭比较。澜庭是比徐胜男优雅大方的。但这种优雅大方，隐隐给人一种压力，反倒不如徐胜男显得亲切。
他又想，这种想法是因为他和澜庭刚认识，和徐胜男太熟悉的原因。这已经不客观了。
澜庭给了他一个微笑，说：“坐吧。”
时长远无声的笑，笑是为了缓解尴尬和不自在。他觉得自己来相亲，应该摆出一副绅士和大男人的模样。可澜庭先下手为强，对他发号施令，把他当成了自己下属。
时长远坐在她对面，把菜单递到她跟前：“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澜庭没翻菜单，直接报了几个菜名，店是日料店，澜庭报的那些日本东西，时长远听不明白，也记不清楚。
澜庭点完了，问他要什么。时长远也没看菜单，说：“要一杯白开水，要一个你们这儿的招牌寿司。”
他想起以前和徐胜男吃饭，徐胜男总要先点一壶白开水。她从不爱喝饮料，这是个好习惯。
澜庭对他做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从英国的哪个学校留学回来的。时长远没听过那个学校，却也微微笑着点头。
澜庭又说自个儿家在杭州城里四套房子，其中一套还是联排的别墅。
时长远同样微微笑着。
澜庭看着时长远，又把自己爸妈都介绍了一遍，爸爸是杭州市著名的、老牌的整形医生，妈妈是大学老师兼系主任。
时长远又微笑着点头。心里想这姑娘倒是实诚，开门见山的。
澜庭介绍完自己，话锋一转：“你呢？”
时长远犹豫了一下，也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我爸去世的早，我妈已经退休了，是重点中学的老师，我公司你知道的，现在是个项目主管。”
他考虑着要不要说一下自己的年薪。
澜庭对着他笑，笑是那种，失望而又了然的笑。时长远敏锐的感受到她的笑。他反感她的笑。
澜庭说：“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实在的。所以也就实在着跟你说了吧。其实你的条件，我早就知道，我觉得咱俩根本就不合适。”
时长远回了她一个失望而又了然的笑。他声音不卑不亢，淡然从容：“嗯，你条件好，应该找个好的。”
澜庭上下打量他一遍：“你这话倒是挺意外的。你知道别的男人都怎么说吗？都劝我降低条件，不要挑了。说我有了面包，为什么还想找个经济好的呢？我找个没房子的，住我家房子不就行了？”
时长远沉吟了一会，说：“对你说那种话的男人，大概是觉得，自己有钱了，就可以不看女人的经济条件了，找个肤白貌美的穷姑娘也会知足。男人觉得，这是下娶了。所以他们的观念中，女人有钱了，也应该下嫁，下嫁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澜庭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时长远笑：“可有一个问题是他们没想到的，男人有钱了，娶个年轻美貌的穷姑娘。年轻貌美已经是姑娘的资本，和他们的有钱是相互匹配的。所以，这其实还是另一种形式上的门当户对。而他们在劝女人不挑剔面包时，是没有想过，让女人找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的。他们想要的是，这个有面包的女人，看上了一文不名的，没有任何优势的他们，一个混入人群中马上就会消失不见的，最普通不过的俗人。”
澜庭盯着他看，目光深邃。盯着，又突然的笑。眉眼里都带出了对他浓厚的兴趣：“你这个人，身为一个男人，竟然不为男人说话。”
时长远说：“男人和男人的差距太大了。”
澜庭又拿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那你怎么看，女人过了三十以后就是剩女了，就开始贬值了，应该尽快把自己处理了，下嫁了？”
时长远叹了口气：“不管男人和女人，到了三十以后，择偶面都会变得狭窄。你可以选择妥协，也可以选择坚持。妥协未必一定会过的不幸福，坚持也许会孤独终老一辈子。这个谁说得准。”
澜庭觉得他这回答不是紧扣主题，但细想一下，倒是对这个回答挺满意。
她提出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会不会觉得，现在的剩女满大街都是，作为一个剩男，你就可以随便挑随便捡了？”
时长远苦笑，他想起了他妈。他妈也是这么盲目乐观着，以为她儿子时长远一旦投入到婚姻市场里，立刻会变成被大龄剩女哄抢的香饽饽。
时长远说：“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数据，记得不准当，大意是说，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要比男性多。从这个角度看，大城市的剩男，比剩女有更多的优势和更多的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可有很多大龄单身女性，并不一定会选择进入婚姻。她们可能宁缺毋滥或者宁死不屈。就像你一样。”
他深深的看澜庭，就像澜庭深深的看他。
他想着，不就是相亲失败吗，澜庭早就没看上他，却还是碍着亲戚面子或者父母威逼来见他了。他这个没留过学没有多套房子没有别墅的男人，在她心里就是个LOW逼。她的高高在上无一不再提醒他这些。
可他不介意，鱼配鱼虾配虾。不是说鱼多么好，虾多么不好。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运行轨迹。
说到底，说白了，还是两个人不合适，两个人没缘分。
他为自己的豁达和从容感觉高兴。甚至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绅士，这么豁达。
他对澜庭说：“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难处。你要是需要我当挡箭牌，回家了我就跟我妈和媒人说，咱俩正在交往。”
澜庭拿手把胸前的头发甩到肩后。她头发烫着性感的大波澜，染成了金黄色，夕阳的余晖晒在她的头发上，被她拿手剪碎。优雅得像一幅画。
澜庭说：“很不错，你刷新了我的认识，我决定要和你交往了。不是假装，不是挡箭牌，是认真的和你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