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生活看上去对这位贵族少爷的打击很大，现在他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一层灰尘，不复初见之时的风采。
顾长宁由着他就想到了自己曾经被诬陷入狱的那段时间。
牢狱之中的时光很折磨人，像是一头无形的猛兽，一口一口侵吞掉一个人的精气神，最后就剩下一具空洞的躯体。
这一走神，燕雀已经被人强行押着走到她跟前。
押着他来到这里的侍卫似乎并不明白顾长宁为什么要救他，只当是来自上位者的施舍和垂怜，所以顺带着也就对燕雀的态度嘲弄不屑起来。
燕雀被他对着腿弯出猛踢了一脚，没有站稳，朝顾长宁跪了下去。
顾长宁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露出不悦。
那侍卫道：“九殿下，燕家罪臣之子已经给您带过来了，还请过目。”
顾长宁的目光停留在燕雀那张失去了生气的脸上，淡声对那侍卫说道：“他现在是我的人，所以不再是罪人了，你可记住这件事了？”
那侍卫见惯了各位贵族大官们的脸色，此时立刻就从顾长宁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悦。
“殿下恕罪，小的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以后再不当他燕公子是罪人了。”
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多少真诚，因为知道顾长宁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口误就真的拿他怎么样。
再说燕雀即便是进了长宁殿，那也只是做了个侍卫的差事而已，算不得多矜贵。
果不其然，顾长宁摆了摆手就让他走了。
现在庭院之中只剩下顾长宁和燕雀两个人。
顾长宁喜欢清静，平时也不爱让很多人围着自己看，所以大多数时候身边都是没有一个伺候的人的。
此时燕雀就这么跪在地上，好像是失去了灵魂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雀地垂着头看着地面，顾长宁的眼里闪过一丝烦扰。
她轻声说道：“你起来吧，不用跪着了。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跪着。”
燕雀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顾长宁的面前。
过了一会儿，顾长宁叹了口气，打算亲自弯下腰去扶。
可是却看到对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顾长宁有些惊讶，动作顿住，愣神地盯着他看。
燕雀的肩膀在颤抖，身体整个都有些颤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藏在袖口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顾长宁静静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听到他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是哭了。
一时之间顾长宁竟然觉得有些揪心。
她没做过这种被人跪在面前看着对方哭的事情，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更合适。
燕雀哭泣的声音很压抑，很克制，可是最终还是敌不过巨大的悲伤，声响越来越大。
一个曾经神采飞扬的骄傲少年，现在哭成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可怜。
顾长宁又是轻叹一口气，然后弯下腰去，伸出双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燕雀站起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埋着头躲着顾长宁的目光，抬手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脸。
十**岁的年纪，又是娘胎里自带的好模样，现在哭花了脸，狼狈是狼狈，却也是好看的。
顾长宁见不得美好的东西被糟践，看着他的眼神愈发的柔和，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递过去，道：“用这个罢。”
燕雀抬眼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接过，又在脸上擦拭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顾长宁。
他比顾长宁的个头要高，可是此时却觉得自己在顾长宁面前想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事实也确是如此。
论其心理年龄，顾长宁确实可以让他喊上一声姐姐。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和遭遇，任谁也要忍不住伤害落泪。
顾长宁望着他，说道：“事已至此，往后你就跟着我吧，燕家总需要留下一条血脉。”
燕雀此时的思绪也开始恢复正常运转，开始思考起顾长宁做这件事情的原因。
他问：“九殿下为什么要救下我？”
顾长宁很坦白地承认：“因为你对我有过好意，这份心意我一直记得，能出的上力的时候岂会坐视不管。”
燕雀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哀戚道：“可怜我燕家要沦落到此般田地。姐姐生前叮嘱我们要不安，不可太过猖狂，没成想最后姐姐没了，燕家也要没了，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顾长宁惊讶，但是想想又明白过来，燕妃身亡的事情现如今燕家不可能不知道，不少等着他们倒霉的人肯定都要趁着这时候落进下石，将消息告诉给他们。
“事情错不在你，国之刑法所致。”她解释说。
燕雀的神情变得有些愤怒，咬牙道：“正因为错不在我，也因为错不在父亲，我就更加不服，这是无端牵连，凭什么因为有这种律法的存在，我燕家那么多条性命都要无辜失去。”
顾长宁垂着眼，轻声说道：“现在你除了愤怒和不甘，又能做些什么呢。你还没有足够的能耐去改变周围的一切。”
“那便等到我有能耐的那一天。”
耳边传来对方坚定的声音。
顾长宁抬眼看向他，然后无声地笑了。
燕雀看着她的笑容，感到有些晃眼。这笑容真正让他失神。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静，道：“还是要谢过殿下，让我留下这条性命。”
顾长宁的眼底划过一抹诡异的光，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轻声说道：“既然留下了性命，那就好好活，日后定然是有实现抱负的机遇的。”
燕雀对她说的话感到一知半解，朦胧之中总觉得有别样的深意。
“燕雀的这条命是殿下救回来的，以后也会护卫殿下。”他说道。
顾长宁见他好似哭过一场之后就成熟稳重起来，感到有些安心。
“先去休息吧，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找荣元带你去。”顾长宁说完就喊了荣元的名字。
荣元出来后和燕雀见过，然后就带着燕雀离开。
顾长宁的身边现在又多了个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还是不够安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