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太弱了啊？”林珍儿用热帕子轻轻捂住脚踝，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您还好吗？”
江嬷嬷看着她高高肿起的左脚脚踝，想哭却没有力气哭了。
她的疏忽和无能害林珍儿受了伤，按规矩她是要被处死的，但林珍儿什么都没说，不仅一直安慰她，还请太医给她诊脉，甚至特许她休息十天，把其他宫女都给惊呆了。
看着她强忍疼痛，她心里难受得说不出话。
但林珍儿还一直笑着，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江嬷嬷轻声叹气，给她换了一条新帕子，缓缓道：“如今看来，她的实力是越来越强大了，不知道以后还会折腾出什么花样？”
林珍儿将冷透的帕子递给她，微笑道：“我们不去找她不就好了？难道她还能从冷宫里跑出来啊？”
“您怎么知道呢？万一她就是有办法自由出入呢？”
林珍儿满脸惊愕：“这冷宫里还有这种操作啊？”
江嬷嬷解释道：“她是被废之人，再加上家族落败，亲人离散，可以说是毫无顾忌了，如果那个叶如兰有心包庇她，那我们这里可就危险了。”
“欸，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得罪她，她干嘛要喊打喊杀的？”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她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虽然您没有得罪她，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你抢了她的位置，再加上您是皇贵太妃的妹妹，她对您肯定没好感啊。”
“简直是有病。”林珍儿把帕子砸到地上，拉着被子躺下，看着澹黄色的帐子，突然叹了口气。
“嬷嬷，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欺负啊？”
“为什么这么说？”江嬷嬷替她放下半边帐子，又小心地替她掖好被子。
“即使知道我是太后，萧容芳也根本不怕我，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弱了？”
江嬷嬷抿嘴微笑，柔声道：“您年纪还小，入宫的时间又比较短，看起来又比较单纯可爱，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错觉，等您再长大一点了，她们就不敢轻视你了。”
林珍儿捏了捏胳膊，轻声叹道：“她不仅气场比我强，就连体格都比我健壮，感觉她一拳就能把我给打晕。”
江嬷嬷掀开被子把她的手放进去，轻轻拍着被子：“您别老想着打架，其实在这后宫里最不好使的就是拳头，不管你有理没理，若是动手打人了就是理亏，所以那些妃嫔宁愿在背地里使手段，也不敢公开掐架，不然你姐姐宫里早就成擂台了。”
“说起我姐姐，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杀了萧容芳，她都嚣张成那样了，我姐姐居然还容得下她，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林珍儿打了个哈欠，眼中泪光闪烁。
江嬷嬷仔细想了想，轻声道：“或许就是您所说的，您姐姐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林珍儿又问：“你瞧着那个叶如兰怎么样？”
“您是想？”
林珍儿打了个哈欠，轻轻挑眉：“明天带她来见我，我要和她好好算账。”
“婢子明白。”江嬷嬷又检查了一遍被子，见她已经闭上眼睛了，于是起身吹灭床头的蜡烛，悄悄退到外面，吩咐值夜的宫女好好伺候，又四处检查了一遍，最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带着满腹的愁绪沉沉睡去。
北风呼呼刮了一夜，整个皇宫静悄悄的。林珍儿一瘸一拐地来到御花园，抱着手炉缩在凉亭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萧条之景，勾起了她的无限感慨。
江嬷嬷领着叶如兰匆匆赶来，见她站在凉亭外面不敢进去，于是用力推了她一把。
叶如兰早就料到江嬷嬷会来找她，害怕得一晚上没睡，两只眼睛熬得红通通的，配上苍白的脸色，瞧着特别瘆人。
“如兰姑姑，我们又见面了。”林珍儿冷冷扫了她一眼，端起石桌上的鱼食走到池塘边，不紧不慢地喂着鱼。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
“哦，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啊？”林珍儿搓了搓手指，又回到凉亭里坐下。叶如兰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婢子不敢不尊敬太后，婢子不敢，不敢……”
林珍儿冷冷盯着她，咬牙切齿道：“那我被废后欺负的时候你躲到哪里去看戏了？”
“婢子没有，婢子只是有事走开了，婢子以为她不敢的，没想到，没想到……”
叶如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全是冷汗。
“无所谓了，今天的我不想跟你计较昨天的事，所以我们来聊点别的吧。”林珍儿伸手把她扶起来，笑眯眯地问道，“听说你之前在玉华宫当差，是吗？”
“回太后的话，是的。”叶如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林珍儿看见她额头亮晶晶的，暗里冷笑一声，又问：“那好好的，怎么突然到冷宫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如兰慢慢握紧拳头，眉头微微蹙起：“回太后的话，没什么事，就是婢子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然后……”
“花瓶？呵，你可真会编啊。”林珍儿喝了口茶，冷声道，“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叶如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哎呀，怎么满头大汗啊？你很热吗？”林珍儿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柔声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当我没问过吧。”
“真的吗？”叶如兰勐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林珍儿嫣然一笑，小声问道：“你觉得呢？”
叶如兰慢慢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婢子并非有意隐瞒太后，只是说来话长了，婢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林珍儿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微笑道：“没事，我现在正好很闲，你坐下来慢慢说吧。”
叶如兰知道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林珍儿是不会让她离开这个凉亭的。
思虑再三，她慢慢坐下来，缓缓道：“事情还得从一句玩笑话说起。”
“恩，一句玩笑话，我听见了，你继续说。”林珍儿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叶如兰轻叹一声，徐徐道：“那句玩笑话并不是婢子说的，但婢子当时也在场，所以……”
“所以你就被赶到冷宫去了？”
叶如兰轻轻点头，眼里满是恐惧。
林珍儿慢慢收起笑容，严肃道：“什么玩笑话这么厉害啊？”
“唉，婢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开那种玩笑，但婢子觉得她不是有意的。”
林珍儿不解地问：“她又是谁？”
“她叫阿霞，原先也是玉华宫的宫女。”
林珍儿轻轻点头，严肃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叶如兰无奈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继续往下说：“那天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大家得了赏赐都很开心，我们回到住处后就开始聊天，然后不知道是谁聊到了长相的问题，阿霞就说太子殿下和先帝一点都不像，我们当时也没多想，毕竟平时大家说小孩像不像父母也是很正常的，谁会去在意这一句玩笑话呢？”
“然后呢？”
“然后……”
叶如兰深吸一口气，悲声道，“然后第二天她就被赶到浣衣局，没多久就淹死在池子里了，我和其他在场的宫女都被赶出了玉华宫，我不想去浣衣局，更不想死，所以就带着银子去求巧云，让她把我偷偷藏起来，然后就到冷宫去了。”
林珍儿微微蹙眉，喃喃道：“长得一点也不像先帝？”
“您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跟我姐姐长得也完全不一样啊，她像她娘，我像我娘，我们都不像我爹，这不是很正常吗？谁说孩子就一定要像父母的？”
“那皇贵太妃为什么要小题大做？”
听出她话里的怨恨，林珍儿急忙解释：“谁让那个阿霞在背后议论主子，她长了多少根舌头都不该妄议主子，这就是她活该。”
“是吗？”
瞥见她嘴角的冷笑，林珍儿越来越慌，语速越来越快：“你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我姐姐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聊天内容，你们之中一定有人去告密了，然后添油加醋胡说一通，把你们给害成了这样，我姐姐听到的玩笑话说不定比这个还离谱十倍呢，也难怪她会生气。”
叶如兰上下打量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太后说得对极了，确实是我们活该。”
林珍儿呵呵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们没有必要想得太多，我姐姐那个人就是单纯的难相处，你也知道的，平时她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你们还得罪了她。”
“婢子明白。”叶如兰起身行礼，小声问道，“请问太后，婢子可以回去了吗？”
林珍儿抬头笑道：“回去？回哪里？”
“当然是回冷宫啊。”
“既然都来了，要不随我到长乐殿坐坐吧？”
“太后，您怎么能言而无信？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叶如兰看见江嬷嬷带着十几个太监和宫女走过来，直接吓哭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说了，我要留你，你不说，我更要留你，所以不管你说不说，你都要留在长乐殿。”
林珍儿把盘子里的鱼食全部倒到池塘里，冷冷地盯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叶如兰抱着柱子不肯撒手，鼻涕眼泪湖了一脸。
“你嘴巴这么不严实，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林珍儿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抬了抬下巴，冷冷道，“把她给我看好了，若是让她跑了，你们就自己收拾包袱滚出长乐殿。”
宫女太监们齐齐点头，叶如兰仰天发出一声哀嚎，恶狠狠地瞪着林珍儿。
江嬷嬷慢慢收回视线，小声问林珍儿：“您想怎么处置她？”
“暂时还没想法，先留着她吧。”
江嬷嬷用力点点头，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从御花园回来后，林珍儿伏在书桌上沉思许久，心里一直想着叶如兰说的那些话，可怕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把她的心弄得乱糟糟的。
那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玩笑话，为什么林爱玥会那么激动呢？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想起叶如兰满脸哀怨的模样，又觉得这事很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准不准，只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很可怕，很荒唐，是完全不合理的。
她应该悄无声息地掩盖这件事，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将这些可怕的想法慢慢忘却，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