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的脸……”江嬷嬷瞥见她嘴角的血迹，急忙捂住嘴巴，“是宰相还是皇贵太妃……”
“嘘，回去再说。”林珍儿轻轻摇了摇头，拿下帕子看了一眼，见对面有太监路过，又立即捂住伤口。
“其实我是故意的。”
“啊？”江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底下怎么还有人主动讨打呢？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挨这一下打也值得了。”林珍儿咧嘴微笑，眼中泪光闪烁。
江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皱眉道：“要找张太医来瞧瞧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林珍儿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早就习惯了，只要不拿刀子捅我，我都受得住。”
“万一呢？万一他们以后真拿刀子了呢？”江嬷嬷轻叹一声，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林天明他们已经拿着刀子杀过来了。
“那就一起死呗，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可输的。”
“那叶如兰的事就这么算了？”
“先搁置吧，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林珍儿在凌思堂门口停下，悄声嘱咐道，“你到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江嬷嬷低着头慢慢退下，林珍儿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布帘上的牡丹花纹，长长叹了口气。
“摄政王，您有空吗？”
如往常一样搬着凳子坐下来，林珍儿默默等着他抬头。
“你自己不会看吗？”裴景皓抬头冲她笑了一下，立即变了脸色，“你的脸怎么了？”
“你觉得呢？”林珍儿低头苦笑，突然觉得很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关心，心里就莫名委屈，恨不得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部告诉他，然后在他温柔的安慰中狠狠地大哭一场。
“不会是你爹吧？”裴景皓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伸出大拇指摸了摸嘴角的淤青，突然转身拿起一叠纸，当着她的面把它撕得粉碎。
“这是元武的即位诏书？”
“是的。”
林珍儿低头看着脚边的纸屑，抿嘴笑道：“您这样公私不分可不行啊，我挨打是我的事，怎么能迁怒于元武呢？”
“我愿意让他继位本来就是出于私情，何来的公私不分啊？”
裴景皓抿嘴微笑，温热宽厚的手掌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一直贴在她脸上不肯离开。
林珍儿呆呆地坐着，好几次想把李元武的身世告诉他，但一想到废后在冷宫里的样子，她又突然没了勇气。
说出真相，大概率是没有好日子过了，但若是不说，她日夜遭受着良心的折磨，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虽然表面看着平静，可心里早就掀起狂风暴雨了。
“你怎么了？”裴景皓轻轻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啊？是要诉苦吗？”
林珍儿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居然敢在宫里打你，真是没想到啊。”裴景皓在她面前蹲下，手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眼睛仍盯着她的嘴角。
“是不是因为你姐姐？”
“你怎么知道？”
“他到后宫来，除了去你姐姐宫里，还能去哪里啊？”
林珍儿笑着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找我姐姐吗？”
“为什么？”
“因为废后和一个宫女。”
“你见过废后了？”裴景皓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
“嗯，之前和江嬷嬷去了一趟冷宫，差点死在那里。”林珍儿低头看着膝盖上紧紧相握的两双手，心脏怦怦乱跳。
“没事别去招惹她，她可是连亲姐姐都敢杀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裴景皓皱眉叹道：“这是先帝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至于你姐姐为什么不动手，这我就更不清楚了，天知道她和先帝在想什么，反正我是无法理解，也懒得理解。”
“那你觉得她该死吗？”
“什么意思？”
林珍儿深吸一口气，皱眉道：“我的意思是，将来某一天，她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吗？”
裴景皓低头凝思，轻声道：“应该不会吧，毕竟萧家早就玩完了，先帝也不在了，她又没有子嗣，就算她想争，那她要争什么？为谁而争？拿什么来争？”
林珍儿长叹一声，徐徐道：“我怕她会在暗地里使坏，毕竟人闲着没事就容易惹是生非，更别说她心里还压着那么多的仇恨。”
“她是不是吓唬你了？怎么感觉你很怕她？”
林珍儿抿嘴苦笑：“她一声呼喊，整个冷宫的人冲出来要打我，要不是我和江嬷嬷逃得及时，估计我就是第一个在冷宫里被人打死的太后了。”
“她为什么要打你啊？你又没得罪过她。”
“对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啊，但江嬷嬷说她那个人就是那么奇怪，再加上我是林爱玥的妹妹，她估计是把对林爱玥的恨意转移到我身上了。”
林珍儿摸了摸脖子，悄声道，“刺杀我的那个宫女最早是在玉华宫当差的，后来因为一件无聊的事被牵连，为了活命偷偷躲到冷宫去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我遇刺的事情和废后有关，但我又不敢去冷宫找她问话，只能在心里默默担忧了。”
“你别怕，一切有我在。”裴景皓轻轻抬起她的手，一点一点往嘴唇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撒在她手背上，好像一阵春风在她心头拂过。
“我该回去了，我……我该回去了。”林珍儿捂着手背慢慢往后退，裴景皓单膝跪在地上，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只是手上什么都没有了。
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了。
他慢慢站起来，仔细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欢喜和悲伤互相交缠，最后化为沉沉的哀愁落在他心上。
林珍儿慌忙离去的背影轻轻落在他眼底，将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遮住，最后变成了他心底的一片阴影。
他低头露出一丝苦笑，轻轻合上窗户，转身回到书桌前，看着地上的碎纸片，眼底闪过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