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倾城大惊失色,道:“我忘了告诉云中鹰一件事。”
金木道:“什么事?”
铁倾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握紧拳头,道:“他应该去保护独孤星,上官鸣决不可能让独孤星活下去!”
他缓缓道:“你去追他,把这件事告诉他。”
金木竟然没有动,道:“他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
铁倾城道:“哦?”
金木道:“以云中鹰的个性,若是得知有人要杀独孤星必然会拔剑相向,他如果错杀了李君豪等人岂不是成了朝庭命犯?”
金木又道:“所以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铁倾城微笑道:“想不到如今你思绪缜密已全不在我之下。”
金木垂下头,道:“金木只是铁府的仆人……”
铁倾城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我的仆人,你是我的兄弟!”
金木的眼里闪着泪光,喉头似被塞住,已说不出话来。
铁倾城仰面叹道:“我曾答应让你与水生过上好日子,可是……”
他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他的头也垂了下来。
水生听完他的许诺憨笑的情景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但是他却再也无法实现他的承诺。
他突然觉得心在隐隐作痛,清风拂过,却仿佛数不清的蚁虫在叮咬他的脸,他的心。
脸是火辣辣痛,心也是刀绞针扎般的疼。
他咬着牙关,才没有让眼中滚烫的泪珠流下来。
人死,终究不能复生!
所以世人的万千泪珠,换不来逝者的拈花一笑!
既然过去的无法挽留,人难道不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
一片枯叶飘摇而下,落在了断肠人的酒碗里。
人一旦踏入江湖,岂非正如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
他取出那片落叶,轻轻地放在地上。
断肠人一饮而尽,碗放在耸入云端的巨石上。
红云为他斟满,他继续喝。
酒虽是穿肠的毒药,却能令人忘记痛苦。
只是酒醒之后,心却依然会痛。
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心里的伤却是任何金疮药都无法抹去的。
无论是五岳剑派的高手,还是点苍崆峒的掌门,都只能看到断肠人对生命的漠视,却看不见他内心的伤。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伤,伤在心里,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红云那双明亮的眸子望着这戴青铜面具的可怜人,心里想到却是另一个人。
柳无为是他的亲哥哥,甘愿为她流血,甚至可以为她去死,她为什么不肯认他?
难道柳清风对她母亲的伤害,她到现在也不能忘怀。
红云的母亲是极乐天一名卑微的待女,蝙蝠会柳清风柳总舵主看上了她的美貌,花了双倍的钱从笑群雄那里买了过来。他无情地蹂躏了她,她后来发现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柳清风得知后却把他赶出了柳府,那一天正是雪夜。
红云出世的那晚正是腊月里最冷的一天,北风夹着飘雪格外的酷寒。那一天柳清风并不在,那一晚正是柳清风与新纳的小妾洞房花烛之夜。
她长大一点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她,并要她恨柳清风,永远也不要原谅柳家的人!
她十五岁的那年母亲去世,为了能活下去她加入了当时只有几十个人的“弯月会”。
后来“弯月会”成为弟子遍及天下的“弯月盟”,她才得以出人头地。
红云不知道新来的那个柳无为因为什么当上了副帮主,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柳家的嫡长子。
若她的母亲没有因为出身卑微而被赶走,她岂非就是他的妹妹?
她不知为什么柳无为怎会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他为何偏要她认祖归宗。
但是她恨柳清风,她恨道貌岸然的柳清风无情地抛弃了她的母亲,她恨柳家每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即使是柳无为舍身救她,她也不原谅他。
难道她的母亲这些年所受的苦,是他们柳家所能偿清?
可是柳无为死之后,她竟然感到心在收缩,刀绞般的痛。
为什么他死之后,她的恨会被冲淡?
她或许忘了一个道理,那个道理谁也不能否认一血浓于水!
所以柳无为的死会让她感到空虚,会让她心痛。
夜色如墨,晚风温柔。
满天繁星如同调皮的孩子在冲他们微笑,可是那笑容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狰狞恐怖?
那到底是孩子的纯洁天真的笑脸,还是恶鬼的脸谱?
红云的眼睁得很大,一个衣角绣着弯月的人已来到她的面前。
那人的头血淋淋的,身上也血淋淋的。
他张口,满嘴都是血。
他的眼睛如同死鱼一般向外凸,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他的喉结在动,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
他的喉咙里只是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红云。
红云仔细地打量着他,眼睛突然瞪得更大。
他的胸部竟然有五个洞,五个血洞!
他勉强支撑的身体倒下去,然后就有一张狰狞丑陋的鬼脸出
现在红云的面前。
深夜真的会有鬼?
“我是恶鬼!”红云面前的那鬼脸狞笑着伸出五个手指,五个手指血红血红的,一滴一滴的血从他的指尖滴落。
红云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再想到倒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忽然会觉得浑身发冷。
恶鬼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道:“我喜欢喝血,尤其是死在我手里的人的血。”
红云只感觉手心冰凉,脸却滚烫如开水。
恶鬼狞笑道:“血分明是甜的,为什么有些人偏要说血又腥又涩?”
他的笑容令红云坐立不安,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恐惧。
午夜在树林里看到了鬼,谁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吓死?
但恶鬼却比真的鬼更可怕,因为他喝血。他喝人的血,他连半点人性都没有。
恶鬼的嘴里却流出了口水,道:“你若从了我,我就不喝你的血。”
恶鬼淫笑道:“我喜欢喝人的血,但我更喜欢女人。”
他的话音已落,那只血淋淋的手已闪电般攻出。他的手指如同五把匕首,却比匕首更锋利。
红云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可怕的人,她只得往后退。
恶鬼的另一只手一挥,五道乌光打向红云的咽喉。
红云已不能再退,退路已被恶鬼完全封死。
她也无法出招,因为恶鬼匕首般的手已逼近了她的咽喉。
突然恶鬼凌空一转,已到了红云身边。
匕首又变回手指,搂住了红云纤细的腰。
他另一只手慢慢伸向红云的胸部,红云竟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恶鬼一脸的奸笑,道:“如果你不是个很好看的女人,今日就落得与江东大侠同样的下场。”
江东大侠凭一杆神枪纵横江湖三十年,却仅仅一招就被恶鬼戳死。
红云闭上了双眼,喉咙里却有一股苦水上涌。
她宁愿死,也不要遭受恶鬼的污辱。
但是她却无力反抗,每一个女人落到恶鬼手里,都只能默默地忍受折磨。恶鬼杀人的手段恐怖,玩弄女人的时候更是惨不忍睹。他喜欢杀人,喜欢喝人的血,也喜欢折磨人,尤其是折磨女人。
这里没有柳无为,没有云中鹰,红云岂非生不如死?
恶鬼淫笑着低下头,用嘴去接她的唇。
她闻到他满口的酒臭,感到胃在痉挛,收缩。
她想吐,可是连吐的力气都已没有。
恶鬼闭上了眼睛,想尽情地享受。
“嗖”地一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搂着红云的手慢慢垂下来,另一只手也收了回去。
恶鬼瑟缩着向后退,脸上笑容骤然停顿。
嗜血成性、好色无比的恶鬼,怎会放走到手的女人?
红云发觉恶鬼走开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怔住了。
恶鬼居然捂着喉咙在地上翻滚,他的咽喉处摇着一根树枝,鲜血如泉涌。
她霍然回首,就看到本应躺着的断肠人站在他的背后。
断肠人轻轻地推开红云,走到恶鬼面前。
“我若是你,就不会急着寻戏作乐。”断肠人淡淡道,“我并没有用飞刀,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得那么快。”
他蹲了下去,盯着恶鬼。
恶鬼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现在面容已完全变成了鬼脸。
恶鬼已知自己必死,他已放弃了挣扎。
他躺在地上喘息,眼中却没有一丝愤怒。
因为他已感到了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映入他眼帘的断肠人,怎么会变成钟馗?
钟馗捉鬼,所以鬼怕钟馗。
断肠人并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他用指尖蘸了滴恶鬼咽喉处的血,抿在了恶鬼的嘴边。
“你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断肠人逼视着恶鬼的眼睛。
“咸的,苦的。”
恶鬼只说了四个字,别的话他已说不出。
因为恶鬼真的变成了鬼!
“我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杀人的时候手决不会抖。”断肠人冷冷道,“若要你早叫我,就不必受他的侮辱。”
红云道:“你没有说话,我以为你怕他。”
断肠人道:“天底下我不怕任何人,因为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红云道:“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你杀他为什么不用飞刀?”
断肠人道:“杀人并一定要用刀的,何况是杀他那种败类。”
刀是快刀,杀人的快刀。
过去他杀人的时候用刀,现在已不必。
他已决心退出江湖,江湖的事也他无关。
一年前他还是冷血无情的杀手,独孤星一年前他只是左辉贤手里的刀。一年后他是江南竹林的隐士,南宫若水一个人的独孤星。
竹林依旧青葱,仿佛用水洗过。
竹林的空气依旧清新,芬芳。
竹林的小路是用碎石子砌成,道路僻静。
他们就住在竹林里的小层里,那是他们的家。
他们手牵着手,在那条僻静的小路上散步。
他们打情骂俏,他们很开心。
他们相爱着,他们还年轻。
他们希望一辈子都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他们眼里并不是奇迹。
他们有勇气,有信心,陪伴对方走过每一天!
竹林里的风在动,冷风。
树叶沙沙地落,就好像漫天飘雪。
独孤星突然警觉,他嗅到了杀气。
杀气虽然看不到,也摸不到,但是能感觉到。
这僻静的林子里,怎么有杀气?
一道乌光迎面飞来,直射独孤星的面目。
他轻轻一闪,乌光打在了竹子上。
独孤星紧皱着眉头,道:“六扇门!”
话音刚落,八条人影似骏马般腾空飞来。
转眼间几十条劲装汉子已将他们包围在核心。
他们出现在独孤星面前的时候,手中都握着钢刀。
为首的正是秋无毫,六扇门总捕秋无毫。
秋无毫的刀已出鞘,他的手中有刀。
秋无毫一脸杀气,道:“独孤星,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独孤星一脸茫然,道:“总捕大人所为何事?
秋无毫冷冷道:“丐帮八大长老与六大护法被人杀死在总舵,兵部尚书上官俊杰也没有逃过劫难。”
独孤星道:“秋总捕为何不去追凶手?”
秋无毫道:“凶手就在竹林。”
独孤星问道:“莫非总捕已捉到他?”
秋无毫道:“凶手杀他们用的是一刀封喉……”
听到那四个字时,独孤星的脸色忽然变得如同土一般。
秋无毫冷笑道:“天下除了你独孤星,还有谁有这么快的刀?”
他说罢打了个手势,六扇门的捕快蜂拥而上。
独孤星的手里没有刀,还带着一个女人,如何抵挡他们的乱刀?
他一只手搂住南宫若水的腰,轻轻掠起,已到了三丈外。
独孤星与南宫若水拼命地跑,而他们却紧追不舍。
若他的手中有刀,若他的身边没有女人,他怎会被六扇门的人追?
秋无毫的轻功比他好,瞬间已挡在了两人前面。
“你迟早要死,为何要连累别人?”秋无毫叹息道。
南宫若水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突然有了某种变化,她一字一字道:“我不是别人,我是独孤星的女人!”
秋无毫的目中闪过一丝愤怒,他的刀匹练般砍向了独孤星。
他的刀还没有接近独孤星,就看到漫天的烟雾。
他一阵乱砍,却谁也没有砍到。
烟雾散尽的时候,独孤星与南宫若水已不见。
是谁扔的烟雾弹?是谁救走了他们?
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他忽然觉得脑子很乱。
秋无毫猝然回首,脸色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那几十个捕快还在,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他们的颈间,都有一道细长的刀痕!
秋无毫知道那决不会是独孤星的“一刀封喉”,而是东瀛一种诡异的刀法“柳叶斩”!
十四年前在徐家堡,他见过同样的刀法。
莫非柳生家族,已卷土重来?
难道与独孤星勾结的,还有东瀛浪人?
刀已出鞘,西域的刀。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像盛夏般炽热,但却温暖。
温暖人身,温暖人心。
铁解苍老的手抚摸着刀锋,笑中带泪。
“你真的的把握,用这柄刀杀了铁倾城?”铁解笑着问道。
青衣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铁解似乎并不相信青衣人,他霍然回首,凝视着背后那人的眼睛,道:“他有把握?”
那人道:“天下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他的刀足够快。”
铁解微笑道:“铁倾城至死都不会知道,我还留在京城。”
那人笑道:“他一定以为你去了飞鹏堡。”
铁解的笑容渐渐收敛,道:“有没有人会想到我又回到了神剑峰薛家庄?”
那人嘴角仍挂着笑,道:“就算铁倾城知道你在这里,又能如何?你莫忘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铁解道:“他一定不会想到,能将他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会是你。”
铁解咳了一声,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是谁……”
那人打断了他,道:“他若知道我是谁,一定会心甘情愿死在我手里,只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铁解问道:“听说白眉圣女失手了。”
那人道:“你以为铁倾城很容易死?像他那样的人,武功远比你想像的高。”
铁解道:“既然白眉圣女杀不了他,你的手下怎么可能杀了他?”
那人大笑不已,道:“杀人跟武功高低完人是两码事,你岂会明白?”
铁解道:“谨听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