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去到紫墨苑，就见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笑吟吟地站在院门，看见她就迎了上来：“这是严嬷嬷吧，奴婢是大姑娘跟前伺候的绿岚。”
另外一个粉衣丫鬟上前帮她提着包袱，也笑道：“奴婢是红盏，大姑娘听说嬷嬷要来，不知道多欢喜。”
这倒是出乎严嬷嬷意料之外，那些丫鬟看见她，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更何况是像跟前两个丫鬟这般笑面迎人的？
她有些诧异，疑惑道：“夫人让我过来，之前跟大姑娘打了招呼？”
“怎么可能，”红盏嘲讽地笑笑，又道：“夫人最是喜欢给大姑娘惊喜，不过这回倒是喜大过惊。奴婢二人的女红实在太糟糕了，早就听说嬷嬷的手艺了得，还请嬷嬷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是我分内事而已。”严嬷嬷看着两个年轻的丫鬟，可能没在段府，而是在外头的庄子长大的，性情活泼，不像府里的丫鬟那般拘谨，却也不至于失了规矩。
大大方方的，腰板挺直，瞧着一点都不像是伺候人的丫鬟。
丫鬟尚且如此，只怕大姑娘也是个心胸广阔的，又是有主意的。
不过大姑娘那会儿才八岁，就能在磐石山庄带着两个同样年龄不大的丫鬟好好的活下来，甚至这时候还杀了段夫人个措手不及，匆匆回府，每回都出其不意地占了上风，显然不是个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
严嬷嬷有些看不清这位大姑娘，想着还是谨慎寡言为好，就听绿岚打断了红盏的话：“嬷嬷也是倦了，大姑娘吩咐奴婢备下了房间，嬷嬷先去歇息一番，把行装也收拢收拢。”
闻言，严嬷嬷摇头道：“来紫墨苑，还是先去给大姑娘请安吧。”
红盏“扑哧”一声笑了，摆手道：“嬷嬷刚来可能不知道，大姑娘最是烦这些繁文缛节了。再说，嬷嬷来了紫墨苑，就不是外人了。院子里就只有我们主仆三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绿岚也接口道：“嬷嬷还是赶紧看看房间，若是不满意，奴婢领着嬷嬷另外挑一间，帮着打扫，不然今晚可要睡不了人。”
盛情难却，严嬷嬷被两人催着去看了住处，脸上实实在在的惊讶。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这住处收拾得整齐利索，又是向阳。她年纪大了，背阴的房间总觉得腿脚疼。只是严嬷嬷素来不爱示弱，没跟段夫人提起过。
不清楚段夫人是不是心里有数，反正严嬷嬷觉得寄人篱下，也就忍了。
如今瞧见段春盈给她备下的房间，严嬷嬷再怎么铁石心肠，也觉得这大姑娘实在是个有心人。
她面色缓和，叹道：“这房间实在不适合老奴住，不如挑个别的。”
红盏眨眨眼道：“嬷嬷不喜欢这里？只是这离大姑娘的房间不远，嬷嬷过去也方便得很。”
话说到这里，严嬷嬷再推脱就未免太矫情了，便点头道：“老奴这就去跟大姑娘请安，当面感谢。”
绿岚笑道：“嬷嬷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奴婢说。院子的人不多，还是自在些为好。奴婢们舒服了，这才能歇息得好，也能替姑娘好好办差了，嬷嬷以为呢？”
严嬷嬷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婢女就是伺候人，过得好，那不就跟主子一样，哪个主子乐意花钱让下仆过的生活比自己还如意？
偏偏这话听着，她却挑不出错来。
红盏放下包袱，就领着严嬷嬷去了前院见段春盈。
严嬷嬷连忙行礼，被段春盈笑着扶起来了：“嬷嬷不必客气，我早就盼着嬷嬷过来了。嬷嬷可别恼，容我细细禀来。”
她从卷碧提起严嬷嬷开始，说了如何算计段夏荷，把严嬷嬷轻易从段夫人手里抢了过来。
严嬷嬷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别人都害怕她，唯独这大姑娘是眼巴巴使计将自己弄过来，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
段春盈可怜巴巴地道：“嬷嬷不会怪我吧？”
严嬷嬷无奈地摇头，她明白段春盈要是直接跟段夫人要人，必然要吃大亏。大姑娘叫段夫人吃了那么多闷亏，自然不会轻易叫段春盈如意。
如今虽然绕了一圈，事情却如段春盈所料，而且是皆大欢喜。
段夫人早就想甩掉她了，段夏荷瞧她不顺眼，也害怕之前找如容一起陷害自己的事被段夫人知道，索性把人甩到紫墨苑来，跟段家没了干系。
最后叫段夫人厌弃了她，严嬷嬷再想开口争辩，也没了底气，段夫人未必会再信自己。
段夏荷是有心计，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位大姑娘。反倒显得浑身一股小家子气，没段春盈来得大方。
按理说段春盈就算瞒下这些事，也没什么不好，更没有必要告诉她。
可是她不但说了，还在严嬷嬷刚来的时候当面告知。一五一十，丝毫没有遮掩含糊的地方，落落大方得很，叫严嬷嬷别说是气恼，对这位大姑娘的心性也不由佩服得紧。心里也舒舒服服的，毕竟段春盈这是看重自己，不然怎会大方告知？
严嬷嬷摇头道：“大姑娘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伺候人的，不管是伺候夫人还是大姑娘，也没什么不同。”
段春盈却笑了：“嬷嬷这是答应在紫墨苑留下来了？这可好，我这规矩和女红，可得劳烦嬷嬷指点指点，别以后出去闹笑话了。丢的可不是段府的脸面，而是我的脸面！”
她可一点都不觉得以段家为容，只觉得自己要站在言羽霖的身边，怎么也不能被彻底比下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段春盈也瞧见言羽霖容貌俊美，举手投足有着难言的贵气和优雅。反观自己，因为一直在山庄里散养，身边只有红盏和绿岚两个丫鬟，瞧着自在，出门不懂规矩却是要被人嘲笑的。
严嬷嬷眼底难得浮现两分笑意来，京中哪家的姑娘听说请了自己这个教养嬷嬷，哭天抢地，脸色骤变，也就段府大姑娘主动把她弄到紫墨苑来，一口气就请自己指点规矩？
“学规矩可要吃不少苦头，若是姑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奴也就不想浪费时间了。”
她素来丑话说到前头，这也是段夫人不喜自己的原因。
段春盈却对严嬷嬷的话没什么异议，点头道：“理应如此，费了那么多心思把嬷嬷好不容易请过来，可不是为了躲懒的。”
她拍拍手，红盏和绿岚一人提着食盒，一人端着一套茶具走来：“嬷嬷今儿到紫墨苑，很该庆贺一番才是。小小心意，还请嬷嬷别推脱。”
知道严嬷嬷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段春盈也没留下，施施然就回房歇息去了。
只余下红盏和绿岚扶着严嬷嬷坐下，两个丫鬟笑眯眯地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荷叶糕，嬷嬷来尝尝味道如何？”
另一个却道：“这是奴婢亲自泡的茶叶，这茶叶还是奴婢磨了好久的嘴皮子，这才压低了价钱从掌柜手里买回来的。”
严嬷嬷听着两个年轻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低头尝了口糕点，唇齿满是荷叶的清香，配着的茶叶淡淡的，没遮掩掉荷叶的香气，反倒更持久了一些，便知道她们是用了心的：“不错。”
她环顾着紫墨苑，看着面前两张笑脸，陡然觉得在这里还没开始住下，就已经觉得不错了。
两个丫鬟痴缠着严嬷嬷，愣是把点心吃完，一壶茶也喝的干干净净，这才扶着略显疲倦的她回到房里。
红盏伺候她脱衣，绿岚把熏香点上，等她躺下，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去。
严嬷嬷躺在榻上忍不住失笑，这两个丫鬟无事献殷勤，居然只盼着能让自己指点一下女红。
她平日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到底被绿岚劝着躺下，还以为睡不着，只是鼻尖是清淡的熏香，身上的被子早早被日头晒过，没了那一股潮湿的味道，倒是叫自己迷迷糊糊居然睡了过去。
段春盈见两个丫鬟高高兴兴地回来，便笑道：“怎么，严嬷嬷睡下了？”
“是，姑娘。”绿岚想着严嬷嬷的衣裙，虽说料子不错，却看得出穿了多年，边角有些磨损的小地方。只是嬷嬷掩饰得好，手艺又不错，用针线补得漂亮，几乎看不出痕迹来。
她接过红盏帮严嬷嬷脱下的外裙，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段夫人还真不是个东西，连教养嬷嬷也慢待如此。好在严嬷嬷如今到了紫墨苑，绝不会像以往那样被亏待。
绿岚提了提严嬷嬷的衣裙，段春盈拍板道：“等嬷嬷午睡起来，你就带着她从角门出去，找一家铺面量身，银两多带些，替换的衣裳也不能少了。”
绿岚应了，盘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想着要跟严嬷嬷学女红，少不得要多买些针线和布料之类的小物什回来。
零零碎碎的，倒要费一笔不小的银钱，她便笑道：“严嬷嬷是夫人特意请来教姑娘女红的，这针线和布料，是不是也该从库房出一出？”
“你说得有理，回头就去跟夫人跟前的如容提一提，总不能空着手让嬷嬷指点女红，纸上谈兵能学出什么来？到头来去了侯府，少不得要被人嘲笑段府不会教姑娘家的。”段春盈笑了笑，反正段夫人如今拿她没办法，有现成的理由，哪能不占占便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