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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空心空荡荡

下雨了,冬季的雨落在湿漉漉的校园里,沿着光秃秃的山道蜿蜒而下,蔓延到城市里。行人走过明晃晃的车流,走过一条火车道的天桥,路过总有两个老爷爷在下象棋的杂货铺。

暮色渐深,路灯次第点亮橘色的光。迷蒙里,两名背着书包的少年撑着同一把雨伞,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在他们离开身后的那座校园,那座山上,却有磨盘一样,徐徐转动的百年光阴。万物昼夜更迭,时光璀然闪过,暮鼓晨钟的一天天,没有丝毫停留。从覆满白雪的冬季,到初樱折舞的春天,仿佛只用了一个课间。唯有四季是永恒的,它在挺拔的树干上,它在屋檐垂下的冰棱尖上,它在闪耀的春阳里,永恒。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

陈牧在走廊里,听见了有人念这首诗。这是辛弃疾的《汉宫日》。

虽说是新学期,过完寒假来,面对的还是之前的同学。小别之后,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着过年的压岁钱,亦或者谈论着在严寒中绽放礼花的守岁之夜。

只有阿朴的座位是空荡荡的,她不会再来了。也许这会儿别人还不知道,可陈牧是知道的。

而与之相对的,是闫寻在书堆后面仍然暗自期待的目光。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闫寻总是喜欢把书堆在课桌上,堆得像个房子似的,然后把脸埋进去,就好像把自己与什么事物隔绝开了。

“对不起,她不会再回来了。”

陈牧路过他的课桌,尽力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

闫寻一定是听到了,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那种期待的目光,悄然黯淡了些。慢慢的,这种期待只是维系在他最后一丝不愿承认的固执里,变得有些呆滞。

于是,无论身边的人如何欢声笑语,无论他们如何唱唱跳跳他的春天,变作了沉默的春天。他的夏天,也变作了沉默的夏天。

也许秋天,还会是一样。

他再也没有什么心情可言了。在那栋古旧的教学楼里,他仿佛只愿意听到粉笔在黑板上疾书的哒哒声和不分晨昏的朗诵声。

四季的光线透过足足有四五层楼高的参天大树,落在窗户玻璃上,总是斑驳的。冗深冗长的砖墙走廊里,每逢夕照,都自带记忆的感觉,慢慢陈旧。

走廊上重复着脚步声和光阴,永远都没有什么变化。直到有一天,挂在墙壁上的画框掉了下来。人们这才发现,其实它早已落满灰尘。

很少有人知道,那是梵高的名画上面绘着一片金黄的麦田,三条绿油油的小路由近及远,没入麦田深处,不知通向哪里。麦田上方有一群振翅的乌鸦,它们仿佛被突然而来的枪声惊起一般,飞向深蓝和黑色交织的天空。如果凝神细看,画面中粗犷的线条恍若会慢慢流动起来,凭空给人一种诡异与不安的感觉。

他抬起头,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空。

刺目,灼心。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他自言自语地说。

闫寻时常会望着那张空落落的座椅发呆,可他不会让任何人瞧见。

偶尔,也会觉得时间像蓦然静止了一般,全部凝滞在自己身上。全世界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就像一颗停在抛物线中央的篮球可事实上它不能停下,如果停下了,就会从原地坠落。

他想起从前阿朴坐在那张座位上课时候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她都非常认真,总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个不停。偶尔也会开个小差,但不会很久。她出神的时候,歪着脑袋怔怔不动,只有圆珠笔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滴溜溜地转,灵巧地翻上翻下,竟怎么都不会掉下来。每当闫寻的目光还流连在她的青葱指尖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抬起头看着黑板。

他还想起从前她皱着眉头背古文的样子。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不愿意打扰别人,都是默默地在心里背,很少发出声音。她习惯把身子坐的挺直,左手微微撑着下巴,右手压着书,一副可爱神情。她身后的马尾辫柔顺的贴在灰色的毛衣上,发梢上总是带着秋日里阳光的味道。

如果时光可以剪取一段,永远停留该多好?

可时间的快门从来不由人掌握,闫寻蓦地感到一阵心悸。一瞬间,就连阿朴的影子也从他身边飞快地、毫不停留地远去,并且越来越远。

及至仲夏,校园两边行道的广玉兰大大咧咧地盛放着,在清风里、油绿间大朵大朵的招摇,有意无意地传来阵阵幽秘的暗香。微风透过明亮的窗户吹进教室,窗帘轻轻摆动,淅淅沙沙的,同窗外的枝叶一样拉扯光影,偶尔能听到桌子上的书卷发出翻页的声响,在蝉鸣的间歇。

很快,他们却即将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文理分科。这意味着全年级大考,班级重组。

文理分科就好像是把学生当成扑克牌一样在桌面上被摊开来,在炽白的金属灯光下曝光,黑桃、红桃、梅花、方块各自归置,摆放到不同的方向。

这所学校以理科著称,考进了理科就如同进了重点班。若是选择文科,似乎就失去了考进这所学校的价值似的。所以除非是有些偏科的学生,否则大家都想搏一搏理科重点班,尽管也并非是清楚个中缘由,只是觉得考上好大学的机会更大一些。

校园里的时光逐渐密集成鼓点,并且越敲越快,到最后白天和夜晚都像连成一跟线似的,串连着所有的紧张、充实、坚持、期盼。每一张课桌上都摞列着一座座如同小山般的书本堆和草稿纸,书包里里各式各样的卷子几乎比背着砖头还要沉。

每当下课的时候,陈牧一定会把窗户大开,让风吹进来,然后舒舒服服的透上一口气。王新蕊为此总是不厌其烦地骂他“愣头青”。

“真是幺死了,陈牧,今天刮台风!你还要开窗户。”

老式窗户的玻璃发出咔咔的异响,未及修建的树枝鞭打着教学楼的老墙。风声猎猎的灌进来,吹得桌上几张卷子翻飞了去。

后排的男生拍着桌子大笑着,怪笑着。甚至用书本卷起话筒高声唱着,“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即使阿朴已然回韩国了,闫寻和黄德伟还是在暗自较劲,像一对天生的宿敌。只不过大家早已都得两败俱伤罢了。

陈牧懒得再理会这些事。他喜欢看着对面的那栋楼里,那些陌生的人,不相干的事。

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生,正艰难的把盆栽从走廊的露台上往下搬,心里很想去帮帮忙。他想,那个女生一定是生活委员之类的班干部吧,每次大课间,都能看见她提着绿色的花洒,温柔的给每一株盆栽浇水。有时候,还跟它们说话。这样,就不太像是自言自语了。

春节前夕,阿朴走的时候,除了陈牧,她没有告诉任何同学,包括闫寻。她约了陈牧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饭店见面,阿朴点了几道她平时最爱吃的家常菜。

“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难吃到这么地道的中国菜了吧!”

她轻松地缀饮着一罐牛奶,畅所回忆,似乎心境已然得到释怀。新买的黑色高领线衫领口有些紧了,粗粗的毛线把她的脖子扎得有些微红,她的脸也有些微红。

他们说到校园里西边去年被拆去一半的紫藤萝花架“我听高年级的学长说,他们集体抗议过呢!从前,每一年的春天都像是一个是完整的紫色的梦。大串大串的藤萝花盛开如荼,轻盈惹人,它们直直的从藤架垂下来,伸手就能够得着。同学们都喜欢坐在紫藤萝的长廊下看书,聊天,或者听mp3。”

“是的,那一定很美。”

“噗”阿朴忽然笑了,左手贴着额头揉了揉,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可惜我看不到啦!”

“把你在韩国的地址给我,等开春了,我给你剪一截寄过去。”

“阿哈,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牧怔住,牵起嘴角,一抹莫名的弧度:“是啊,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朴和平把牛奶的吸管咬得扁扁的。

“我会记得,我的同桌,是一个叫闫寻的男生,他长得很高,脸上总是挂着阳光般的笑容,就像邻家的大哥哥。”

“那时候,我刚来中国,没有什么朋友,下课了,喜欢一个人坐在那儿,光秃秃的紫藤花架下,就单纯的坐在那里。有一天,这个人忽然从架子上面蹦下来,鬼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我当时还以为他从天上掉下来的呢!还没来得及等我开口说什么,就看见他‘哇’地一声张开手往天上一撒,满是紫色的花瓣飘下来,飘在我的头发上,衣襟上,袖子上,鞋面上也是,地上更是铺了一层。然后这个神经病围着我哈哈大笑,大叫着什么‘韩国花姑娘’。旁边的男生女生也都一齐拍着手,我以为他们在欺负我,我‘哇’的一声就哭了,他吓得手足无措,然后跑没影了。”

陈牧暧昧的说:“在女生面前落荒而逃的感觉总是不寻常的。可是,秋天怎么会有紫藤萝的花瓣?”

“紫色的,花瓣。也许不是藤萝,反正,他就是弄到了。”

“那就对啦,这一定是一场有预谋的邂逅!哈哈。”

阿朴觉得有些腼腆,她断断续续的说:“后来身边好多人安慰我,跟我解释他在开玩笑说他喜欢我,想逗我玩。过……过了一会我回到教室,他又一溜烟跑回来,你猜他去干什么了?原来是跑去给我买棒棒糖了。我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想笑啦!结果……他连着给我买了一个月的棒棒糖,每天都有一根,哈哈!一直到我吃腻了,不想吃了。”

“你说的这些事,我怎么好像没有见到过似的。”

“你啊,陈牧,与其说你是特立独行。倒不如说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参与进这个班级呢。你只是和你的学习目标捆绑在一起的,你恐怕连这个班级里的名字都叫不全!”

“那当然不是!我……我有参与的……朋友什么的,你不是也算么!”

“我才不是你的朋友~”

“……”

等两人吃完饭出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路无言,他们竟鬼使神差走到学校门口。里面黑灯瞎火,铁门紧闭。相视一笑,阿朴转身抱了抱程靖,陈牧也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身体。

她的脸上挂着不舍的泪水,她想对很多人说再见。但是她不敢,她怕的慌。

一直到送她上出租车,她还一个劲的问陈牧,我哭了吗?我哭了吗?讨厌,我不要哭的。

陈牧说:“我没看见啊,没哭吧,没有哭。”

直到出租车的身影融进五色缤纷的夜景,远处赭山上的摩天轮忽然亮起的流转的灯光,奇幻璀璨。

陈牧想,无论如何,希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吧。

可是,难道不说“再见”,就没有离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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