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为难？”奥雷里奥双手抱臂，问道。他背倚着墙壁，斜眼望向右下方。
薇薇安娜正站在那里。她守着实验台，正在摆弄实验用品，它们都摆在一只铁托盘里。奥雷里奥等待回答时，有几分好奇地去留意，她的魔法实验究竟要用上什么——这还是头一回。
薇薇安娜虽是他的朋友，但他之前并不喜欢，跑到别人的实验室里，窥探别人正在钻研的课题。因此，他只知道薇薇安娜研究的大体方向。“具体的内容，还是瓦伦蒂诺那小子，了解得比我清楚多了。”他又想。
那铁制托盘上，装有加热用的煤油灯，另有五只坩埚，各盛装着颜色不同的粉末。粉末像是玻璃的碎渣，其实应该是研碎的宝石。瓦伦蒂诺曾眉飞色舞地同他讲述，这个身材瘦小的姑娘，是如何一下下地，将坚硬的宝石捣得粉碎，说得还颇为生动。
此外，托盘上还有一排试管，安置在专门的架子上。试管里均装有大半管暗红色液体，液体似乎很粘稠，挂在试管壁上，从液面附近直到试管口。试管上贴着标签，奥雷里奥不想也无需去分辨，那究竟是何种生物的血液。现在他一见血，就会想起血潮，令他隐隐有一丝不适。
薇薇安娜仍不作答，只是暂时走开，再折返的时候，带回了一只玛瑙小盒。盒子有巴掌般大小，她小心地解开，露出盒内排列整齐的晶体。她飞快地点数过后，“砰”地将盒盖按上，生怕晶体多见一秒的日光，便会散失过多的能量，导致她的实验失败。
确认实验品无误，她回头确认过时间，见还有几分钟的空闲，便长长地舒了口气，眉头却并不舒展。这是她的习惯，她时常苦着脸，又唉声叹气的，尽管未必有什么事值得发愁。塞伦西亚有很多贵妇人，就是这样的做派，总是有意表现得哀伤。她从小就表现得像个贵妇，在实验室也要拖着装饰繁复的大裙子。
但据同一实验室的萨缪尔所说，她最近叹息的频率格外高。
“有一点。”她这才回答，又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奥雷里奥俯视着她，只看见一块米黄色的披巾。
奥雷里奥看不见她的表情，便难以分辨她究竟是真的忧愁，或是习惯性的悲伤。他正盘算着怎么试探，薇薇安娜又开口：“我……”她只说出一个词，却像是耗尽了气息。
“就帮帮我们吧。”瓦伦蒂诺的声音飘来。他一直都在这实验室里，只是不在奥雷里奥身旁，而是在旁游逛，在感兴趣的地方停下，或是打搅萨缪尔的实验，让那位青年几乎不堪其扰。
“我也很想。”薇薇安娜低声回答，“但是……”
“求求你了！”瓦伦蒂诺话音落下时，已闪到薇薇安娜和奥雷里奥之间。他捧起薇薇安娜的小手，又一次恳求：“这可是很重要的！”
薇薇安娜像是被电击魔法击中一般，肩头到脚下一颤，又向后缩了小半步，手也抽了回去。她仍垂着头，说道：“我知道，但是……我害怕，还会……出事故。再出事故，我可……老师说过了，我不能再做那种实验了！”
瓦伦蒂诺一笑，说道：“出事故才好。”
薇薇安娜大吃一惊，“啊”地大喊出来，半点也不像个淑女。她拼命地摇着头，近乎斥责地对瓦伦蒂诺说道：“你别开玩笑！出事故……”她说着眼圈先红了。“有什么好的！那时候，为了我……多少人……”她说罢便掩面痛哭。
“别哭啊！”瓦伦蒂诺说着，双手抓着薇薇安娜的肩膀，用力摇了两下。
“这个笨蛋。”奥雷里奥心想，“他碰上女人的时候，脑子还不如螃蟹聪明。”他轻叹一声，揪住瓦伦蒂诺的后领一扯，便将友人拽往一旁。他凑近薇薇安娜，轻声安抚：“我知道，你很愧疚。”
薇薇安娜嘴巴大张，用力地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不是我……坏了规矩，怎么会……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不会走上这条路，你们也……”
“你想救他？”
薇薇安娜用力点头。她抹了两把眼泪，更多泪滴却紧跟着涌出。“还……还有办法？”
“有。”奥雷里奥答道，“但是……非要重复那个实验不可。”
“我明白了。”薇薇安娜应道，“我……会的。”她迅速被说服，但在表示同意时，心中仍存有疑虑。奥雷里奥回头望着瓦伦蒂诺一眼，同时努了努嘴，仿佛在告诉朋友：“学着点。”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薇薇安娜又说道。
“我可不能告诉她，我们的目标就是失败。”奥雷里奥心想。他便换了种措辞：“不必担心失败……”
“你也要告诉我，希望这次实验失败？”薇薇安娜这一次异常冷静。
“这么理解并不恰当。”奥雷里奥说得不紧不慢，“确切地说，应该是不论如何，都算是成功的。我们不久前，曾和院长探讨过，之前他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故。”
“我知道。”薇薇安娜轻轻点头，习惯性地叹了口气。“我听我的老师说过，院长年轻的时候，进行那种实验，结果……伤了自己。我倒宁可也这样，我就……”
“好了，不要自责。”奥雷里奥说道，“据院长所说，实验失败其实……其流向错误。”这是他随口编造的，院长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对薇薇安娜的实验原理并不了解，但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即她实验的核心所在——生命能量。人在卷入事故后，头发和肤色会变浅，或许是某种能量流出，他这么想着，便编造出这种谎言。
“真的？”
“如果失败的话……”奥雷里奥又说道。他望着薇薇安娜，她的脸颊两侧，各垂下一缕侧发。他心想：“她身在事故的中心却安然无事，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找到替罪羊。那替罪羊，最好真的是只羊。”
“我们会有另一种收获。”他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