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蒂诺见薇薇安娜向后仰倒，匆忙地上前半步，伸手将她拦住。他慌了手脚，还需他的老师上前帮助。
巴尔巴利见薇薇安娜脸孔惨白，额上挂着颗颗汗珠，倒并不焦急。他有数十年行医的经验，一眼就看出她的问题。“她只是累了。”他回过头，对众人说道。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唯独奥雷里奥低头不语。
几人七手八脚，将薇薇安娜抬到邻近的房间，让她躺在在床上休息。众人先后离去，仅留下瓦伦蒂诺一人，在床边照看她。
十几分钟后，她恢复了知觉，缓缓睁开眼睛。瓦伦蒂诺守在她床前，目光片刻未离她的面颊，一见她复苏就喜出望外，一再询问她感觉如何。她奋力地笑着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很好。”
“喝点水，我去……把人叫来。”瓦伦蒂诺说着递上水杯，又飞奔出房间，不久带着奥雷里奥回来。
奥雷里奥走进房间后，和平常一样板着脸，瓦伦蒂诺却觉得，他的表情比以往更加凝重。他望着卧床休息的薇薇安娜，不先询问她的情况，而是提议道：“我打算放弃了。”
“为……为什么？”薇薇安娜和瓦伦蒂诺齐声问道。
奥雷里奥张开嘴巴，表情却就此凝固了。他反复尝试三四次，才终于说出口：“我有负罪感，一直强迫你……重复这个实验，我很愧疚。”
“你没有强迫我呀。”薇薇安娜靠着床背，苍白的脸上浮现着微笑。她端起瓷杯啜饮了一口，热气扑到她脸上。“我只是……遵从我自己的想法。”她放下水杯，掀开被子移向床边。她坐在床沿上，双脚自然地搭在地上。她的米白色皮鞋，就在她脚边，但她没力气弯下腰。
奥雷里奥又和刚才一样，嘴巴张了又合。他确实没有强迫薇薇安娜，仅仅是欺瞒了而已。他在人生中欺骗过的人无数，无论多亲近的人都曾蒙骗过，但这次最令他内疚。
以往他欺骗的多是他的对手，对朋友等欺诈时，或多或少也怀着对对方的善意，但这一次……“我完全是为了自己。”他在心里说道。
薇薇安娜并未多留意他的表情，只是低头向一旁伸出脚，将鞋子勾到近前，再把脚踩进去。她仍然虚弱，穿上鞋子又无力起身，就坐在床上休息，对奥雷里奥发问：“怎么了，为什么要支支吾吾的？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样子。”
奥雷里奥心想：“那可不是真的我。”他仍没有承认的勇气，便向瓦伦蒂诺使眼色，将希望寄托在朋友身上。或许别人说出来，甚至当面指责他不诚实，也能让他感觉更好一些。但这一次，他的朋友并未收到他的信号。
薇薇安娜有了些微的力气，双手在膝盖上一按，借力摇晃着起身。她站在床前，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又缓步移向房门。她的右手按在门把上，回头同奥雷里奥说道：“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我会特别小心的。这个实验，我非要完成不可，否则……我也会有负罪感的。”她最初还微笑着，说到最后垂下头去，眼中闪着微光。
薇薇安娜先行离去，房里只留下奥雷里奥和瓦伦蒂诺二人。“我觉得这样……不好。”瓦伦蒂诺低声道，脸上带着哀痛的神情。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奥雷里奥胸中酸楚，“我该怎么告诉她？我本来还想指望你。”
“指望我？”瓦伦蒂诺摇头，“我……指望不上的。她连你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我的？”
“真可耻。”奥雷里奥咬牙切齿地自责道，“我自己……真可耻。都快要忘了自己的初衷。”
“好了，兄弟，走吧。”瓦伦蒂诺轻声安抚，“我们这么多人，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保护她的周全。”他绕到奥雷里奥身后，伸出双手推向朋友的背部，但对方纹丝不动。
“我只怕……会把更多人卷进来。我已经后悔了。”
“所以你是怕死，怕头发都变白，才赖在这里不走的？”瓦伦蒂诺抗议道，“你比大理石像还沉！我推不动你！”他话音才落，手上传来的抵抗减弱，令他能把奥雷里奥推到门边。
“别人都可以怕，唯独我不行。”奥雷里奥说罢，便离开房间。不久，众人又齐聚于实验室里。薇薇安娜又披上了外袍，正在准备实验的下一个步骤。她往来于实验台与木箱之间，台面上的物品也显著增多。
盛装血液的银碗，被移到另一张桌上，代之以十多根试管，全安置在架子上。试管中的液体颜色各异，有的澄澈如海水，有的却如泥浆般既污浊又粘稠。
见了那些试管，瓦伦蒂诺不禁轻声感叹：“倒像是炼金术实验。”但他很快就摇头，补上一句：“毕竟不是专业的。”
此时，之前用血液绘制的法阵，被摊开在石棉布上，架在油灯上炙烤，血液的颜色渐渐变暗。薇薇安娜则先后取来四只试管，将其中的液体泼到法阵中。她固然全神贯注，但动作不够小心和严谨，难怪瓦伦蒂诺摇头。
那四只试管里的液体，全渗入到画布当中，又被火焰蒸干了水分，唯独溶质残留着。四种溶质和干燥的血液，混合后变成肮脏的深棕色。瓦伦蒂诺又一次摇头，拧着眉毛对奥雷里奥说道：“你准备的替罪羊，应该可以拿来了。”
“你……怎么看？”奥雷里奥反问道。
瓦伦蒂诺轻叹一声，耳语说：“我觉得成不了。用药剂可不能这么随性，至少……也得把溶液弄得均匀吧？我很怀疑……”他顿了顿，又向薇薇安娜望了眼。她刚把如试管中，如泥浆般肮脏的粘稠物，也倒在画布上，并无打算将它们涂得均匀。
“这是古代的法术？”瓦伦蒂诺又低语，“古代人可真不讲究！这样随意的操作，复现性……恐怕是零吧。”他话音刚落，绿色的火焰从“泥浆”中冲出，火舌扭动着升到一人多高，几乎触及天花板。“啊？”瓦伦蒂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