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是你说的狼窝？”
从山路走出许远，又由缓坡爬上一座小土山后，他继续与米妮往下走，直到最后，才自山背缓坡的低洼处瞧见一片不大不小的凹陷——那儿或许是个雪洞。索索注意到洞上立着一株弯曲的矮树，他猜这应该是米妮父亲刻意种下的……只是不知，自己究竟猜没猜对。
“啊，是这儿。”
米妮低声叫道：“就是这儿…嘻，没想到你一下就猜中了。”
她道：“捣掉狼崽子后，我们设了个套，连着叼野鸡回来的母狼也抓了个正着。后来，爸爸说有时间就得回来看看，还让我注意着点，小心别又叫什么畜生在这儿驻了窝。”
“不如把它填上。”随口叨了一句，可细心回想，他却稍地一怔。
索索意识到，将这个窟窿留给别的畜生，总好过填上后被其他野兽再在别的地方筑巢。
“你父亲还是有远见的。”
简短赞叹一声后，他又问道：“那后来，这个洞有发现别的野兽吗？”
“抓住过一只狐狸。前年，还在里面找见过两颗比较特别的大蛋。”
嘻嘻笑着的米妮小心踩着冻土，缓步向下：“也不知那是什么鸟的。”
“山底下、山外边都有很多树，鸟类按说不该在这边筑巢。”
“我们这儿有蛮多鸟都特别喜欢在山顶上扎窝。好像，说是有人在山里看见过大鹏、弧鹰什么的从林子里往外抓动物吃，偶尔还能找见它们的巢，里面除了有动物骨头外，还有类似的蛋。”米妮慢慢滑到索索近前，她小心攀住男人的胳膊，两脚也勉强在这片土坡上站定：“爸爸猜，那两颗蛋应该也是这类鸟下的。而且，蛋的爹妈估计也特别大。”
“那后来怎么了？”
“回去后，我们就把那两个蛋砸了。蛋清蛋黄都倒出来，那边还没有小鸟——煮熟了，又放在锅里蒸了一些，再撒上点儿盐，真是……没有比这更香的了！”
“……”索索撇了下嘴。
他仍不死心：“那两颗蛋的父母，难道就没找过你们？”
“没呀。”
“那你后来有没有……”
“也没呀。”如此说着，米妮扑倏地眨着眼：“山里面奇怪的事多了去啦，我本来也总期待着能发生点儿什么……可是，没发生过的，就是没发生。”
“……真是可惜了。”
埋怨一句后，索索面色复杂地盯着那个雪洞。他真希望在这个洞里藏着点儿什么东西——但是，就像米妮说的一样，这世上不是所有发生过的事都会结出果实。她讲的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希望人做过的每件好事都有回报，每件坏事都有恶报的念头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但即便如此……
“你要是想，咱们也可以掏光这里的雪试试。”
见他稍有些郁闷，米妮连忙提议道：“有时候，有些动物就喜欢趁冬天躲在雪洞里冬眠。”
“不用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索索重重地看了一眼那个雪洞。
真的不用吗？
真的……
……
算了。
不管里面藏着还是没藏着什么，反正都到了今天，反正再过两三天就得各奔东西——都这个节骨眼了，没必要。
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再和米妮再来个几发要更……
“还是试试吧。”米妮督促一声。
“……”索索低垂视线，片刻后，又疑惑地重新将目光瞥向女孩。
他盯了她一会儿，却没瞧出个所以然。可是，刚想再次回绝，方才从米妮眼中察觉到的隐隐不安却还是令他精神猛地一凛。
他猛抬起头，斜视米妮：
“出什么事了吗？”
“什……不、没有，肯定没什么呀。”米妮愣愣地看着他，女孩紧抓着索索的手，过会儿又尴尬的笑出了声：“什么都没。”
“……那就好。”
索索犹疑地盯着她。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姑娘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这难道是，错觉？
“回去吧。”
如若是错觉，现在返回正是时候。
即便并非错觉……哪怕雪洞里真藏着什么东西，他也不必关心、无需关心、不用关心。
他不期待惊喜，不想米妮陪自己离开村子，更不打算讨回赠给她的那两枚金币。
爱情？完全不是。
既然是交易，那么，除买卖关系外的一切都不需要。
“不、不是，那个……”
米妮仍有话要说。
然而，索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是那种认定了某件事就一定会立即去做的人，区区米妮……改变不了他此刻的心志。
“诶——诶，等……”
“快点儿吧。”
拉着米妮走出两步，见她有意拖延，索索干脆松开女孩的手快步往土山上爬出几步，而后才回眸笑看向这个或许藏着点儿小心思的山村姑娘：“趁着现在还没黑。”
“…但是，但是这里——”
“我不想要那里。”
索索爽朗的笑了几声，他伸手指向那雪洞：“里面有什么，我不关心。若说我现在想要什么……米妮，我想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米妮焦虑地大嚷着，她短促回眸瞥了眼雪洞，又抿起嘴，紧接着急忙双脚并用，两只手也搭上，开始向索索这边快步追赶：“有事情！真的、我有事，必须让你知道！”
“……”
对此，索索冷眼旁观。
当然，他眼中倒是含着笑：“怎么？”
“我爸爸——我爸爸他们，他们……”
“他们又怎么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后，索索也觉得自己很让人讨厌。
其实，他也不是猜不出米妮的意思，顶多就是她父亲相见自己，所以在雪洞里藏了什么东西当信物、当幌子——其实，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己上了他女儿……哪怕地方风俗不同，也终究是上了。作为父亲、作为男人，下马威始终是要给的——可正因如此，索索才不想和对方见面——死都不想见。
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会想什么、会恨什么。
就索索自己来说，倘若他的女儿也像这个米妮一样，为了钱就和别的男人随便睡觉……
啧。
能怎么办？
杀了女儿？或许不行；杀了那小子？兴许也于事无补。想来想去，他或许会强迫那人娶了自家女儿吧……毕竟，再怎么堕落的女儿，也终归是自己的种。
……不过，那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
“他们，想…杀……”
“什么——？”
索索稍稍提高了音调。
近来，他似乎越来越多地在想自己的事。尽管早就没有了平凡生活下去的资格，但如若可能…他却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家，再来一对可爱、活泼的儿女。每当他想起这样的景致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夕阳、小河、矮屋以及坐在台阶旁一边织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笑眯眯看着自家和邻居家孩子摆石子、过家家的朵拉……
多可笑啊。
哈……
好可笑。
明明想的是波罗这边的事——心里念着的，回忆起来的，却仍是那个作为野蛮人的朵拉。
“他们，我爸爸他们——他们想杀了你！！！”
索索的耳朵不算清楚。
大多数时候，他一直在想自己的事，他几乎总在想事情，而从未关心过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姑娘。
……然而，这一声他却听得真真切切。
……
于是，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