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不欢而散后,林珍儿便不再去找裴景皓了。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林珍儿还未出门便打起了退堂鼓,于是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门,对外只说不舒服,不便见客,让那些妃嫔们都不必来请安了。
仙兰宫的热度慢慢减退,大家的热情渐渐消失在刺骨的寒风中,一时间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
但林珍儿没有忘,也不敢忘,王家人现在忙着找证据扳倒林天明和林爱玥,所以没有时间和精力出来闹,但一旦他们腾出手了,掩埋在冰雪下的火山迟早是要爆发的。
之前钦天监放出的谣言对李元武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连他本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要不是林珍儿一直安慰他,他早就冲到钦天监去要说法了。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害死自己的父亲跟天塌了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钦天监那班人言之凿凿,弄得后宫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再加上王淑妃和李元化的事,大家对这个六岁的孩子突然生出无限恶意,都认定了他是无福之人。
林爱玥一开始还想办法堵他们的嘴,但仙兰宫的事情一出来,她立即乱了阵脚,一下顾不上李元武了,每天都在想办法把身上的黑锅给拿下去。
这些年她在后宫树敌不少,众人巴不得她遭报应,因此无论是多么离谱的谣言都当真相来说,一时间流言满天飞,真相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林珍儿暗暗庆幸林爱玥之前对自己的污蔑和贬低,让大家早早知道了她们二人关系不好,不然连她都要想办法自证清白了。
眼瞧着除夕马上就到了,林珍儿想起了病歪歪的母亲,又连着想起许多往事,心中不忍,于是整理了一些银票和首饰,让江嬷嬷想办法替她送出去。
江嬷嬷拿着包袱面露难色,小声解释道:“不是婢子不肯帮忙,而是婢子已经很多年没往宫外送东西了,再说我这把年纪了,当年的好朋友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还真不知道要去找谁。”
“那该怎么办?”林珍儿从她手里接回包袱,坐在床边暗自神伤。
江嬷嬷叹道:“皇贵太妃应该有法子,但她肯定不愿意帮忙,其他妃嫔又不熟,估计连林府的大门都进不去,这事还真是不好办啊。”
“那我可以出宫吗?”
“我不知道,按规矩是不可以的,但现在您最大,您若是出得去,应该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我连符牌都没有,该怎么出去呢?”林珍儿紧紧抱着包袱,弱小可怜又无助。
“对了,我就说我要回去省亲,他们应该不敢拦我吧?”
江嬷嬷轻轻摇头:“后宫的妃嫔回去省亲要提前半年通知娘家,这样他们才能做好接驾的准备,你今天说省亲,明天就回去,这完全不合规矩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嘛?”
林珍儿把手里的包袱狠狠砸到地上,抱着被子小声啜泣。
“我的好太后啊,您快别哭了,再哭就不吉利了。”江嬷嬷捡起包袱放在一旁,眉头拧得紧紧的。
“嬷嬷,我怕她没钱买药会病死,又怕她吃不饱穿不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更怕那些下人趁我不在欺负她,她没有钱,没有娘家,没有夫君的宠爱和呵护,就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我就是想给她送点钱防身,怎么就这么难呢?”
林珍儿越哭越伤心,最后也不知道是哭自己还是哭陆文娟,总之就是很伤心。
江嬷嬷被她哭得心慌意乱,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烂了,但主意是一个都没有。
这种事对林爱玥那样的人来说是易如反掌,但对于她们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得先要有人,还得是信得过的人,光是这两点就已经把她们难住了,更别说还得进林家了,这更是难上加难。
但林珍儿的担忧也确实有道理,今年天气这么冷,没点银子在手上,光是吃饭和取暖就撑不过去了。
在宫里有吃有喝,还有烧得暖烘烘的炭盆,自然不用愁这些,但林珍儿母亲的处境又比较特殊,这笔钱财与其说是锦上添花,倒不如说是雪中送炭。
沉思许久,江嬷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绝对进得了林家的人。
“太后,要不找摄政王帮忙吧?”
“嗯?”林珍儿擦了擦眼泪,一脸迷茫。
江嬷嬷道:“他好歹算半个熟人了,再加上他的身份和地位,林家人是绝对不敢拦着他的。”
林珍儿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可他已经很忙了,我怎么能拿这种小事去麻烦他?”
江嬷嬷道:“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您是太后,您母亲的身份自然要比其他夫人尊贵一些,按道理是可以入宫来给您请安的,但您说她身子不好,我就不敢瞎出主意了,思来想去,还是让摄政王帮你送去最为妥当。”
“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您觉得呢?”
“好吧,好像确实没有了。”林珍儿仰天长叹,拿起包袱往凌思堂去了。
一路上静悄悄的,不知道那些宫女太监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以前李彦华还在的时候,这附近是最热闹的,但如今人走茶凉,真真是物是人非啊。
“小安子,我又来了。”林珍儿揉了揉眼睛,还未开口,小安子就主动掀开了帘子。
“谢谢你。”林珍儿微笑着点点头,带着一股寒气走到书桌前,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小声问道,“摄政王,您现在有空吗?”
“你自己不会看吗?”裴景皓揉了揉眉心,轻轻放下毛笔,抬头问道,“太后有什么吩咐啊?”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林珍儿搬了把凳子坐下,露出乖巧的笑容。
裴景皓低头浅笑,澹澹道:“你说吧。”
林珍儿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道:“我准备了一点银票和首饰,你可以帮我交给我母亲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我很讨厌你爹,你爹也很讨厌我,我要去给令堂送东西,肯定要走进林家的大门,到时候说不定会被他刁难,唉,这可是件苦差事啊。”
“那我再另想办法,你继续处理公务吧,打扰了。”林珍儿起身正要走,裴景皓突然站起来,急声道,“等等等,我没说不帮忙啊,你急着走干嘛啊?”
“不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爹现在一定很讨厌我们,我不能让他有机会刁难你。”
“好啦,我是吓唬你的,李元武的皇位还在我手上捏着呢,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裴景皓接过她手上的包袱,看见她白嫩的小手缩在袖子里,嘴角微微上扬,“我帮了你,有没有谢礼啊?”
“谢礼?”林珍儿在袖子里摸了摸,又在怀里摸了摸,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陷入了沉思。
“没有就算了,我跟你开玩笑呢。”裴景皓怕她不开心,急忙打住了话题。
“欸欸欸,我这玉镯子不错,你看看,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我一个大男人……”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林珍儿忽然把手伸过来,还把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小半截如玉般白嫩的胳膊。
“我看看啊。”
轻轻握住她的手,裴景皓凑近看了一眼,闻到了澹澹的橘子香味,忍不住抿嘴微笑。
“这是南渊的贡品,好像是什么羊脂白玉,听说很难得,你拿去送姑娘吧。”
“送姑娘?送什么姑娘?”裴景皓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林珍儿咧嘴笑道:“没有啊,我就随口说说嘛,不送姑娘,你还能自己戴吗?或许你现在没有心仪的姑娘,但以后总会有的吧?现在先准备着,到时候给她个惊喜,不是挺好的吗?”
裴景皓冷哼一声,把镯子脱下来仔细端详,林珍儿慢慢收回手,突然又被他拉住了胳膊,然后镯子又回到了她手上。
“你不喜欢?”
“挺喜欢的,你戴着吧。”裴景皓用大拇指摸了摸她的胳膊,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还是圆润一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