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思堂出来，林珍儿看着手上的玉镯子，感觉这镯子不是套在她手上，而是套在了她的心上，卡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并不傻，也不想故作矫情，她听得懂裴景皓想表达的各种意思，但懂得归懂得，她是不敢高看自己的，毕竟裴景皓那么优秀，而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也不会骑马射箭，更不会功夫，可以说是文武双废，他们之间注定是没有多少共同语言的。
他会对自己产生错觉，大概是因为他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其他女子吧？毕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而其他妃嫔又不敢来找他，只有她跑得比较勤快，所以他才会把这种熟悉感当成了男女之情吧？
毕竟才二十一岁，也是可以理解。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之后，林珍儿长舒一口气，用力甩了甩脑袋，迈着轻快的步伐赶回长乐殿。
江嬷嬷见她空着手回来，立即露出笑容。
“果然还是摄政王靠谱啊。”
“话虽如此，但确实是难为他了。”林珍儿抖了抖身上的雪，皱眉道，“我爹那么讨厌他，指不定怎么为难他呢？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真的不想麻烦他。”
“宰相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表面功夫，您别担心了。”江嬷嬷拿起火钳子往炭盆里加炭，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嬷嬷？有什么心事吗？”林珍儿递给她一块红豆糕，柔声问道，“是不是想你爹娘了？”
“不想了，早就不想了。”她轻轻放下火钳子，悲声叹道，“我是想起了第二任废后。”
林珍儿喝了口茶，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她被灭了三族，如今又被关在冷宫里，这马上就是除夕了，婢子想去看看她。”
“那就去呗。”林珍儿低头挑选点心，注意力并不在这个话题上。
江嬷嬷略感失望，小声问道：“您不生气吗？”
林珍儿抬头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先帝人都没了，难不成她还想出来跟我争宠啊？再说了，我和她根本不认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怕她。”
江嬷嬷皱眉道：“您太小看她了，她的嫉妒心和手段您根本想象不到，当初要不是陛下偏袒皇贵太妃，她根本斗不过废后的。”
林珍儿讶然道：“她喜欢先帝啊？”
江嬷嬷轻轻摇头：“说不清楚，她就是对某些东西特别执着，而且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往往是不折手段。”
林珍儿轻蔑地笑道：“连亲姐姐都敢害，确实是不折手段啊。”
江嬷嬷道：“她擅长蛊惑人心，虽然人在冷宫，但手下可用之人不少，我每年除夕之前都会去冷宫看她，就是想知道她的近况，怕她会在背后捅刀子。”
“你得罪过她啊？”
江嬷嬷清了清嗓子，满脸委屈：“她一直觉得我是个废物，把自己被废的大部分原因都怪在了我身上，可我有什么办法，我都这把年纪了，当然比不上巧云她们了，我已经尽力了，是她自己太疯了，我拦都拦不住啊。”
“这怎么能怪你呢？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林珍儿又递给她一块板栗饼，微笑道，“这个特别香，你快尝尝。”
江嬷嬷接过板栗饼，眼眶微微湿润：“唉，好在老天爷让我遇见了您，我总算可以安享晚年了。”
“被你说的我压力好大啊。”林珍儿皱眉苦笑，“你最好别对我抱有太多希望，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江嬷嬷抿嘴笑道：“只要脑子好使就行了，其他都是次要的。”
林珍儿无奈地笑道：“怎么感觉你对我特别有信心呢？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聪明人啊？”
“这就叫女人的直觉。”江嬷嬷咬了口板栗饼，又咬了口红豆糕，开心地眯起眼睛。
林珍儿给她倒了一杯茶，拍了拍对面的凳子，小声问道：“对了，废后她是不是喜欢先帝啊？”
江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轻轻点头：“应该是吧，我感觉她很在乎先帝的样子。”
“那她岂不是很伤心？”
“应该吧。”江嬷嬷拍了拍手，徐徐道，“我现在也不敢肯定了，毕竟先帝把她废掉了，她因爱生恨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想去看看，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珍儿点点头，若有所思，“嬷嬷，你说我姐姐为什么不杀了她呢？斩草除根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吧？”
江嬷嬷凝思片刻，轻轻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确实没有动过废后，也很少提起她，好像对她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林珍儿搓了搓手上的饼屑，百思不得其解。
“没理由啊，她就不怕废后在她背后捅刀子吗？”
江嬷嬷喝了口茶，澹澹道：“不清楚，或许她有她自己的顾虑吧。”
“顾虑？什么顾虑？是不是废后知道她的什么秘密啊？”
“皇贵太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林珍儿耸了耸肩，又递给她一块板栗饼：“我不知道啊，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江嬷嬷点头道谢，悄声问道：“要不我去找废后问一问？”
林珍儿道：“可她不是很讨厌你吗？”
“要不您和我一起去吧？我们稍微刺激她一下，她那个人脾气很暴躁，很多时候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真的假的？”林珍儿不自觉地往后仰，“能凭自己的手段当皇后的人怎么可能没脑子？”
“您别怕，我不会害您的。”江嬷嬷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如果不出意外，您应该是我服侍过的最后一任皇后，虽然我们身份有别，但在我心里，早就把您当成我的家人了，所以我这次会拼尽全力护住您的，绝不会让您走在我前头的。”
“好好的干嘛说这些？”林珍儿抿嘴微笑，轻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自己挑个黄道吉日，我随时都有空。”
江嬷嬷咬了一口板栗饼，严肃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什么？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林珍儿急忙掏出小镜子整理妆发，喃喃道，“虽然没有什么必要，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
江嬷嬷抿嘴微笑，打开食盒挑了一些水果和糕点，又从小厨房里拿了一壶桂花酒。
“她还要喝酒啊？”林珍儿放下唇脂，轻轻抿了抿嘴。
“酒后吐真言嘛。”江嬷嬷拢了拢身上的浅灰色小袄，紧紧握着手中的食盒。
林珍儿微微颔首，抱紧手炉，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过门槛，看着被白雪覆盖的青石板路，默默叹了口气。